第628章 好好活著

車燈射出的光線將前方的提示牌照成了黑夜裏的明亮,點綴著夜色,卻轉眼淪落成了後方,我在前方和後方的交換中,無法感知這60公裏的路到底有多漫長,我的心已經在不能克制的焦慮中被燒成了碳,恨不能跟隨車子的光線,一秒間就到達想去的地方,又恐懼那個地方是一幅能夠摧毀我的景象……

人性的背後到底是什麽?難道成功又一定要以踐踏為前提?……與我和米彩沉入地獄所對應的,是否又是方圓帶著一群心懷鬼胎的人攀上了天堂?

幾百米之外的地方,我終於看到了一輛停在應急通道上的SUV,後尾那雙閃燈的光線,對我而言好似是一種召喚,召喚我回到現實中,告訴我,她是安全的,現實還沒有殘酷到讓我放棄這個世界……

我的車速越來越慢,最後在那輛紅色的Q7後停了下來,也打開了雙閃燈,卻沒有勇氣從車上走下來,只看著她站在高速的護欄邊,掛在胸口的圍巾,帶著她的發絲,在寒涼的風中,飄動、靜止,又飄動,而她也沒有把我的到來放在心上,雙手始終插在口袋裏,靜止,眺望著被黑暗包裹的沒有邊際的遠方……她的側臉充滿了平靜和疲乏的哀傷。

我終究是要面對她的,我打開了車門,輕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千言萬語堵在心裏,不知道要怎麽和她開口,我知道她很痛苦,有時候痛苦到一定程度,便不需要靠淚水去發泄了,只想一個人站著,一個人感受著生存與死亡的距離,站的越久,死亡和活著便沒有明顯的界限……生或死也只成了一念之間的事情,這種感覺我曾體會過,心死了,便不在乎身死!

我低垂著頭,我很想說話……

她沒有看著我,終於開口問道:“昭陽,你聽到車裏的歌聲了嗎?”

我這才注意到,她車裏傳來的不算很大的歌聲,在呼嘯的風聲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也許只有靜心的她才能聽見……

我聽清了些旋律,說道:“是陳慧嫻的千千闕歌!”

“嗯,生於六七十年代的人都很喜歡這首歌……”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和我說起這些,她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撕心裂肺,也不知道這首在她車裏循序播放著的歌曲,在此刻象征著什麽,又代表著什麽。

“昭陽,你去車裏把音量調大一些,你來了,我快聽不清了……”

我打開了車門,放大了音量……可在極度擔憂的驅使下,我還是對她說道:“走吧,我們回蘇州吧,車子停在這裏太不安全了!”

米彩終於看了看我,說道:“這裏是不安全,每次路過這裏,我都沒有勇氣多看一眼……可是,今天晚上,這裏卻是最安全的地方……爸爸他是在這裏離開的,站在這裏,理應離他現在的世界最近,對嗎?”

她的話刺痛著我,我不敢去看她的臉,把逃避當成無奈之下的救贖!

“昭陽,給我一支煙……”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還是拿出一支煙放在了她的手上。

“幫我點燃……”米彩將夾在指縫間的煙,放進了自己的口中,可卻是那麽的不協調,她晶瑩的樣子,駕馭不住煙草的粗獷!

米彩一直知道我的打火機習慣放在哪只口袋裏,她很輕易地拿出了打火機,自己幫自己點上了香煙,然後靠著護欄,坐在了地上,入神的聽著那首歌。

她不會吸煙,就這麽將煙放在手指間,她不責怪我,也不說與今晚有關的任何事情,可我的心情已經被她的樣子刺透了,我情願她撕扯著我,罵我是蠢貨!!……我的確是個蠢貨!我辨不清真偽,辨不清人性的善惡,是我一手將米彩推進了深淵中。

煙快要在她的指尖燃到盡頭時,她終於放進了口中吸了一口,卻無法遊刃有余的將那些代表著虛妄的煙霧從口中走一遍,於是劇烈地咳嗽著,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

我從她手中抽掉了煙蒂,掐滅,扔在了護欄的下面,然後看著她,我哭不出來,也無法認錯,因為錯的太離譜,錯到不敢和她要原諒這兩個字。

可她看上去似乎並不恨我,還在嘗試著和我做交流,她告訴我,米仲信生前,工作累到不行時,總是喜歡一邊抽煙,一邊聽著這首在90年代初流行過的《千千闕歌》,所以她要學著米仲信的樣子。

我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我不敢聽她說起從前,說起關於米仲信的一切,她說的越多,證明她越痛苦,越對沒有守住米仲信的托付而愧疚。

“昭陽,你聽得懂歌裏的歌詞嗎?”

我當然知道,這首被一個時代記住的歌曲,通篇都在表達臨別前的美麗和哀傷,我怕的要崩潰,死死抱著她,哽咽著說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求你不要用離開懲罰我,給我一個救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