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上陣(下)

“我就試試看,這段戲就不用錄了,算是我和鄧超交流下。”

甘敬在上樓之前對導演曹寶平如此說道。

演員之間交流演戲最直接的方式其實就是親自上陣,說一千道一萬,演一演就知道是什麽樣子的了。

“導演,攝像機得開啊。”郭滔在阿甘走後慫恿道。

曹寶平極其幹脆的點頭:“好,既然你這麽想看,那就錄下來。”

郭滔撫額,這明明是大家都想看,都想保存。

到了三樓,甘敬把鄧超喊到樓裏,也沒多說什麽,就說自己要試試剛才辛小豐的戲。

鄧超眼神有異,同樣沒多說什麽,這剛被喊停……試就試。

兩人互換了安全措施,這次是鄧超上威亞被吊在空中,甘敬趴在橫梁上不撒手。

不同機位的攝像機默默運行,忠實的記錄一切。

主演可以想停就停,導演也可以想錄就錄嘛,扯平了,曹寶平盯著監視器上的畫面,心裏有些愉快。

“我好了。”甘敬調整好位置角度。

鄧超輕輕點頭,他在空中蕩了一下,把自己左手遞上去。

甘敬雙手用力一接,臉頰上的腮肉因為牙齒的緊咬而鼓起來,雙目圓睜,額頭皺成一團,整張臉看起來是有些發力過猛的猙獰。

這種生死一瞬的時刻,發力過猛正是適合的,在這一點上,鄧超也做的不錯。

——“他們過來了!小豐!放手!”

——“你們三個去自首吧!”

鄧超換成了伊谷春,他的台詞腔調就和阿甘處理的不同,像“自首”這句他就是用喊的,而不是困境中的面對生死的無奈和坦然,他固然是見了剛才阿甘的處理,但是人在戲裏,那就情不自禁按照自己的習慣來處理。

這種情況下,伊谷春這位老刑警眼中是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選擇的問題。

歹徒靠近,兩人一起死。

松開手,讓辛小豐活。

1>0,就這麽簡單。

所以,甘敬細節上的處理有別於現在鄧超的處理,經歷過各種危險、見過戰友和人員死亡的老刑警總是會在某些時刻想著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落個這樣的下場。

現在,這天到來了,甘敬之前的“輕”就是無奈之下的坦然。

不同人的表演方式有時候是難分高下,但是單單這裏,站在監視器旁邊的郭滔和曹寶平心裏卻是不約而同的升起一個念頭,看過了鄧超,不愧為阿甘。

然而,令兩人更驚訝的部分還是阿甘作為嫌疑人辛小豐在表情上的處理。

他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流的更明顯了,兩條胳膊往下一軟又立即緊緊繃住——這是心中石頭落地被查到真相後的無力。

甘敬眼神同樣是定定的看著刑警伊谷春的臉,他自己的眼神,有震驚、有茫然、有一閃即逝的猶豫,種種情感混合著他太陽穴上的青筋、脖頸處的肌肉跳動,畫面的特寫清晰的反應出這樣一個嫌犯在這種情境下的失措、痛苦,乃至於那麽一絲絲無助。

特寫鏡頭就像是子彈時間,它的作用就是把所有的鋪墊都在演員精湛的演技下爆發出來給予觀眾震撼。

甘敬做到了。

“幹你母!”

“查個證動刀動槍的幹什麽!快特麽來幫我!”

甘敬把剩下的台詞給喊出來了,這是辛小豐這個人物復雜情感積蓄、爆發、紮破、再積蓄、再爆發的結果。

他做出了選擇。

在這種情況下,在刑警伊谷春知道了案件的情況下,他仍舊是選擇了不放手。

人是矛盾動物,理性上總是傾向於保護自身,感性上卻是要做符合自己道德觀的事情,現在的辛小豐無疑是在多年煎熬下不願再違背自己的道德觀。

他寧願自己被捕,被抓,也不願意放棄救人。

又或許,那麽一瞬間,他是想著歹徒在側,幹脆就是永不放手的一起死吧,一起成為那個0。

電影拍出來給觀眾看,總會有不同的解讀效果,甘敬是有盡力在展示自己人物上的解讀,哪怕,他要演的其實是對手戲。

甘敬呼了一口氣,緩緩松手,看著鄧超的威亞慢慢往下吊,他自覺剛才的處理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這回下去,鄧超也是跟著下了。

“怎麽樣?”甘敬走近監視器,問道。

曹寶平皺著眉頭,思考了下說辭,才給予評價:“就這段戲裏,你演伊谷春是有那種刑警身上的利落決斷勁兒,像是嫩黃瓜咬在嘴裏嘎嘣嘎嘣的,剛才換成辛小豐了,嗯……有點像是榴蓮,黏糊。”

甘敬有點想流汗:“我還真沒吃過榴蓮,這是好還不是不好?”

“我現在真是想再拍一遍,看看觀眾對你們兩個版本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都挺好,都挺好。”曹寶平看到了後面走過來的鄧超,樂呵呵地說道,“不同處理有碰撞才會激起火花,等下鄧超再試一條應該就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