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言初報了自家地址,然後也從床上爬起來穿戴好,跑到門口來接人。

深夜路上車少,車子開到季家別墅門口只消用了半個小時。

顧挽從車上下來,遠遠看見他站在院子的大鐵門外,屋內屋外,樓上樓下的燈全被他打開,燈火通明的二層大洋房,看上去就像個光芒四射的藏寶閣他身上穿的還是上次那件黑色羽絨服,慢慢朝她走過來,整個人由明到暗,眉眼陷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看不清臉上神色。

小姑娘一路高漲的孤勇,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又訕訕退了回去,心裏隱隱膽怯,小聲叫他:“……哥哥。”

季言初在她面前站定,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見她出門還知道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寶寶一樣,忽地被氣笑了。

“我才誇過你乖,你可真不知道給哥哥長臉。”

聽他言語帶了三分調侃,責備的意思不太明顯,顧挽暗暗松口氣。

他把人往屋子那邊帶,邊走邊問:“冷不冷,感冒好了沒?”

顧挽跟在他身側,傻傻地點頭又搖頭:“好了,不冷。”

屋子裏面開了暖氣,顧挽一進來,瞬間覺得與外面的寒風刺骨猶如兩個世界。

他家房子很高很大,看著富貴堂皇,但太過寬敞甚至覺得空曠,沒什麽家的溫度。顧挽帶著探究打量了一圈,最後落下視線。

玄關處沒有多余的拖鞋,她站在那裏,不敢貿然踏進。

季言初回頭,看到她的舉動,笑了下:“不用換鞋。”

他也擡眼掃視屋內一周,唇角緩緩拉直,“反正馬上要賣掉了,沒那麽多講究。”

顧挽聞言,心裏有些傷感。

她依言進來,又左右瞥了一眼,季言初似乎明白什麽,安撫道:“家裏就我一個人,之前有幾個幫傭,現在都遣散了。”

他示意顧挽過來坐,又順手給她倒了杯熱水。

杯子遞過來,顧挽去接才想起來自己手上提著的禮品袋子,立馬也遞過去:“給。”

季言初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去接她的東西:“什麽?”

顧挽答:“成年禮。”

黑絨布的四方盒子,看上去很有質感,季言初輕輕打開,看到裏面的東西,眼睛倏然微睜。

居然是把電動剃須刀。

顧挽別扭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羞赧的說:“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隨便買的。”

她不敢告訴季言初,其實,是顧遠生日那次,某天早上,她無意撞見顧懷民在洗手間裏教顧遠刮胡子。

顧遠的剃須刀是爸爸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顧懷民說:“對於男孩,最有意義的十八歲成人禮莫過於一把剃須刀,剃掉過去十八年的青澀,是由男孩成為男人的第一步。”

顧懷民教顧遠怎麽抹皂沫,怎樣軟化胡茬兒,怎樣才能不刮到臉。當時的顧懷民,臉上滿是一個父親看著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與感慨。

他一點一點的教顧遠,耐心認真到了極致,幫著他一起完成這個從男孩蛻變成男人的莊嚴儀式。

那一刻,顧挽想到了季言初。

想到他沒有一個合格的父親;想到不會有人送他人生第一把剃須刀;更不會有人手把手教他,該怎樣剃掉他的青澀,牽著他,領著他,邁入人生下一個階段。

季言初捧著禮盒,一瞬間,他從小到大,受過的所有欺辱委屈,謾罵和譴責,猶如無聲電影般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這是一場漫長而頗具煎熬的旅程,他長途跋涉,一路泥濘,隨著時間推移,到最後,才終於艱難地走到了她面前。

等真真切切站在了小姑娘對面,他看了眼手裏的禮物,一瞬間,滾燙熨帖的幸福感充盈整個胸腔,仿佛所有的傷口都結痂自愈,所有的痛苦,不幸,終於成為了過往。

從今以後,即便回頭再看,不勝唏噓,但終能釋然一笑,揚手揮別。

“我從前一直以為,我爸媽那麽不喜歡我,一定是我上輩子做了太多的壞事,這輩子才有這樣的報應。”

他垂著眼,慢吞吞的說,所有的情緒都藏在睫毛後面:“但是,從現在開始,我相信,上輩子我肯定也做了許多好事,不然,老天爺不會讓我遇到這樣可愛善良的你。”

陡然間,仿佛心裏的不甘和糾結都煙消雲散了,一切是是非非,他都選擇放下,然後發現,原來也不是那麽難。

眼睛裏的那簇光被重新點燃,他想起什麽事情,讓顧挽在客廳坐著,他轉身跑進季時青的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到了一些余今安從前用過的顏料和筆刷。

嘩啦啦一下倒在顧挽面前,神色希冀的問:“就這點工具,你能畫出一張畫兒嗎?”

不知道他要幹嘛,顧挽困惑地看他一眼,隨即認真清點了下作畫工具,信心十足的點頭:“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