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沖動

正事都談完了,秦風再一次打量程嘉懿。

脫去了暴怒的外衣,理智下的程嘉懿又恢復了人畜無害的模樣,白皙的皮膚襯著黑色的眼眸越發清澈,眼珠轉動間,好像靈光流動。

但此刻的程嘉懿與最初相識的她還是不一樣了。在不知不覺中,她褪去了些青澀,漸漸展露出成年人的沉穩。

“傍晚還要巡視一次,你一天沒露面了,要不要一起看看?”秦風詢問道。

程嘉懿沒有多想就搖搖頭,她誰也不想見,外邊有秦風把著,她過場都不用走。

倒是杜一一看一眼秦風勸道:“出去轉轉也好,瞧著有什麽能吃的,回來給我帶一口。”

程嘉懿這才站起來。

臨近傍晚,小鎮還籠罩在厚厚的積雪中,仿古式建築房屋的屋頂也是厚厚的積雪,少數幾個屋頂被清理過了,路面也清理出一條單獨行走的小路。

秦風領著程嘉懿沿著小鎮外圍轉了半圈,與幾處守衛的招呼了,來到一處幽靜的花園前。

雪太大了,不少樹枝被壓折了,又被積雪掩蓋,其內一個木制涼亭頂上,也覆著厚厚的積雪,邊緣露出參差的樹枝狀裝飾,頗有種古風的韻味。

秦風站住,程嘉懿這才恍然,秦風是要和她說些什麽了。

“上一次來島國,算是學術交流,和島國的同行們沒少比試。因為歷史上的一些原因,我們雙方都叫著勁,寧肯受傷都不肯輸。”

秦風的聲音回憶中帶著惆悵和遺憾,“當時我一個隊友摔倒時候右膝脫臼,翻身坐在地上的時候自己用手硬生生將膝蓋拍了回去,堅持到比賽最後。現在故地重遊,想起過去的事,好像就在昨天,又恍然如夢。”

程嘉懿微微轉身,看著秦風。

秦風雙手插在,迷彩服的褲兜裏,側顏在落日余暉下有種驚人的英俊,尤其是望著遠山的眼睛深邃,讓整個人好像才從水彩畫裏走出來般。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這句話老板你應該是熟悉的吧。”秦風轉頭看著程嘉懿。

程嘉懿耳根微微發熱,她聽著大約明白是什麽意思,卻並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銜接而來的意義。

“我們每一次出完任務,都會做心理疏導,這句話是我的心理醫生常說的。第一次聽到後,我回去特意查了原文,也順便看到了好幾位在歷史上褒貶不一的人,都借用過這句話勉力自己。”

“那個比賽,你隊友輸了嗎?還是你用這樣的話安慰他了?”程嘉懿狐疑道。

“不,”秦風搖頭,“我是想著那次比賽與現在,昨日種種,真如昨日死。”

秦風的視線溫柔地落在程嘉懿的眼睛上,“我們每個人都經歷了不同的昨天,有美好的,有悵然的,也有難忘的。但昨日的就是昨日的,再想,也不會成為今天的。而我們活著的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程嘉懿不知道該說什麽。如秦風這樣強大的人是不會沉迷在過去裏的,自然也不會理解她這種心理並不如何強大,也不如何堅強的人的想法的。

強加的人,是不會在意曾經加在他身上的痛苦的,因為那些痛苦已經成為了過去,甚至還因為那些痛苦,讓他化繭成蝶。

“這些話好像冠冕堂皇了,但我們活下來的每個人,誰不都是如此經歷呢。如果去聽,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難過,悔恨,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時光倒流。”

程嘉懿終於說道:“你也是嗎?”

“你知道我是個軍人。”秦風很快道,“即便退伍了。可我脫困之後所做的事情,都與我軍人的職責越來越遠。現實推著我只能一步步向前,當我恍然警覺的時候,已經與初衷背道而馳,很遠很遠了。”

秦風轉頭,重新看著面前滿是積雪的涼亭,側顏上布滿漠然。

“哪裏有什麽懸崖勒馬。我的懸崖勒馬,就是對你們的釜底抽薪。過去,無法抹殺,未來,無法預料。”

秦風再次看向程嘉懿,緩緩問道:“我想過,每個晚上,每個早晨,甚至在剛剛,我都在對自己說,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可聽著秦風這話,她心裏是越聽就越不舒服。她以為秦風是來勸解她的,不想,繞了一圈,還是他委屈了?

什麽叫他做的事情與軍人的身份背道而馳了?什麽叫懸崖勒馬釜底抽薪?是她要他這麽做的?是她要秦風跟著她一起去半島去戰鬥民族那邊去島國的?

他不願意完全可以和李立一樣一走了之,誰逼著他站在自己這邊了?

過去以往亂糟糟地出現在腦海裏,憤怒、委屈、後悔、自責讓程嘉懿沖口而出:“秦隊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許多事又哪個對不住你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