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月華

忽的，天空一亮，滿是烏雲的頭頂乍然而出一個渾圓的空間，一輪圓月正在那渾圓中間黑藍的天空中，月光毫無防備地傾瀉下來。

周圍烏雲仍然密布，海浪仍然翻騰，月光就猶如從聖人光輪降下的光華，落在大海中間。

程嘉懿驚訝地看著這海中奇景，忽的警覺地往周圍瞧去，周圍所有人都好像被這奇異的一幕吸引，都在仰望天空。

這一幕太正常不過了，在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大海上，忽的雲開月現，這般奇景任何人都會要仰頭觀望的，可這一幕落在程嘉懿的眼裏，卻無端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些人中不僅有科學家，還有軍人，無論是什麽人，對這般夜晚如此星空的驚詫與驚艷，不都該是瞬間的嗎？他們不是該有警覺的嗎？怎麽還不如她？

一瞬間，程嘉懿的視線劃過秦風、伊萬，落在杜一一的臉上，心中大震。

杜一一癡迷地仰望圓月，月華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面色仿佛瓷器塑造的一般不那麽真實。他大睜的雙眸倒影著圓月，恍惚仿佛是出現了雙瞳。

而他的雙眸正定定地望著圓月，確切地說，是被圓月吸引，似乎月光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正通過他的雙眸穿越進他的身體裏。

他正在從月華中吸取著什麽。

想到這點的瞬間，程嘉懿也不由再擡頭仰望圓月，月光落入雙眸那刻，她忽然心緒大震，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和月光互相吸引。

刹那，程嘉懿的心中升起警覺，卻又忽然貪戀頭頂的月華，只感覺到雙眼注視的盡頭，那種懶洋洋的，舒適的，想要迷失進去的感覺，那麽讓人沉醉。

不，她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不，移開雙眼。

不，另一個聲音馬上就在反駁道，不，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是迷惑還是機緣，是溝通還是毀滅。

兩種念頭猛然同時出現，程嘉懿來不及思索，只憑借著本能和警覺使勁地將頭一偏。

眼角的余光仍然可見月亮的圓潤，可見到如水的光華，更見到隨著波浪，一大片魚群忽的躍出海面，所有的魚全都擡起頭，擡起的頭全都仰望圓月。

“嘩——”魚群隨著海浪落下，然而下一波魚群仍在躍起，程嘉懿感覺到身體內的什麽東西與月光之間的牽引消失了，思維與自主全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她驚覺四顧，所有人都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眼睛都不眨一下。忽的，身後的艙門發出聲音，腳步聲傳來，本來該在軍艦上各個崗位上的人正蜂擁到甲板上。

程嘉懿的心怦然而跳，她下意識擡頭做出仰望的姿態，卻低垂眼簾，只讓月光落在面龐上。

她完全不知道她在提防著什麽，本能卻讓她做出和所有人一樣的姿態。

月華如水，只是此刻，這如水的月華卻讓程嘉懿遍體生寒。月光、十五、狼群、吸血鬼……這些字眼混亂地從腦海中浮現，她的身體奇怪地出現了一絲絲的沸騰。

仿佛急於得到什麽，又因為求而不得而難過，可身體的本能卻陡然而生相反的念頭，在克制身體的欲望。

是的，那種渴望月華的欲望，並不完全來自於她的自我，那種可能，甚至不屬於她。

但分明，心底還是有一絲欲望的，在掙紮，仿佛要破土而出。

所有跑到甲板上的人仿佛全被這一刻的奇景吸引住一般，全都不覺仰頭，而在這中間，似乎只有程嘉懿一個人還保持著清醒。

程嘉懿的心怦然跳動著，無數紛雜的念頭闖入心裏，她不知道該不該去喚醒杜一一。

一瞥之下，忽然見到秦風眉頭緊蹙，雙手握緊拳頭，似乎在掙紮，又似乎是在……渴望。

血嗎？月夜嗎？秦風是從研究所逃出來的，他和秦大海方濤都一直沒有進階……程嘉懿急促地尋找了下，卻不見方濤林大海的身影。

她下意識覺得，她最好什麽也不要做，不論是秦風還是杜一一還是誰。

杜一一也喝過人血，很早，後來也喝過。她也喝過，只有一口，她只咬了方濤的胳膊一口，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喝血。

忽的，程嘉懿的眼角看到一個瘦小的身體，暖暖正小心翼翼地從角落裏探出頭，她瞪大眼睛看著甲板上所有人，忽的目光與程嘉懿對在一起。

這個時間暖暖本來該是睡著的，她和亮亮單獨有個小艙室，然而暖暖也被驚醒了，也悄悄跑了出來。

暖暖和程嘉懿的視線驀地迎上，程嘉懿輕微地搖了下頭，暖暖眨了下眼睛，擡頭瞄了眼月光，程嘉懿的心怦然跳動了下，卻見到暖暖已經垂下眼皮，似乎那月光對她半分影響也沒有。

刹那，程嘉懿的心裏仿佛劃過一道閃電。

暖暖不受月光的影響！暖暖從來沒有喝過一口生血，吃過一口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