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飲鴆止渴

愛著謝無妄的寧青青,已經死了……

她的神色天真無邪,用最溫暖的聲音,說出最冷酷的話。

謝無妄只覺五臟六腑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呼吸不穩,驟然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短促氣息。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她彎著眉眼,問他——“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除非我死?”

那樣的笑容,心如死灰。

一個他不願深想的念頭浮了起來:倘若那時他當真放過她,她是不是會想通,會解脫?在魔毒發作時,她是不是會有抵抗之力?

“阿青……”瞳仁不自覺地震顫,他很用力,定定看著懷中的人,“心魔已除,你不會死。”

她美極了。一雙清澈的眼睛彎成了明亮的月牙,瑩白的膚色泛著潤澤美好的微光,唇色如春曉之花。

視線往下,瘦削鎖骨上,再不見那些灰黑蜿蜒的魔紋。

他下意識地擡起手來,輕輕將她的衣裳挑下肩膀,眸光沉沉落了過去。

她依舊瘦得嚇人,恢復了白皙色澤的肌膚緊貼著玉骨,嬌小的身軀就像透明的一般,呼吸的時候全身都在輕輕地顫動,像朵一碰就碎的琉璃花。

一道魔紋都沒有了,身體消瘦脆弱,和記憶中兩個人最後一次親密時,一般無二。

那一次,她闔著雙眸,神色柔順,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那時她的心的確是死了,她的眼睛裏沒有了光,眼神空洞麻木,連疼痛也像是裝在空空的木頭腔子裏面一樣。

他弄疼了她,她的眼角便緩緩沁出生理淚水來,依舊沒什麽表情,像個碰一下動一下的空心偶人。

他太了解她的身體,他用了些手段,輕易讓她失控歡愉。

在他饜足離開之時,昏睡的她可愛又可憐,臉頰暈著薄紅,唇瓣微腫似是嬌嗔,美好脆弱的身體癱在雲絲衾中,像一捧酥雪、一灘花泥,令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仔細憐惜。

他自負地給她留下了幾個字,他以為那樣便是哄好了她,以為能將近日種種一筆揭過。

誰知,那不是哄好,而是推她墜入深淵。

就在那日,她帶著一身魔紋跌下床榻,可憐地掙紮,求助無門。

那個深愛著謝無妄的寧青青,就這麽……死了。孤獨絕望地死了。孤零零一個人,死在了被結界封鎖的玉梨苑中。

那時他在做什麽呢?他坐在乾元殿,等她主動軟下身段,給他傳音。

前塵往事隨著呼吸深入肺腑,如冰冷的鋒刃,一下一下刺肺紮心。

她當真仁慈,沒有讓他在妄境中看見最後那一出誅心的悲劇,而是帶著他重溫美好舊夢,躺在大木台上等待妄境結束。

給了他一個虛假美好的結局。

個中遺憾,更是銷魂蝕骨。

“阿青。”他將她柔軟的小手置於掌心,一根一根,扣緊她的手指。

若論傷勢,此刻這一身傷倒是比妄境中那具身軀的傷勢要嚴重得多。封印兇獸、聖山巔對決、殘墓一戰再到怒乾坤之陣,幾無喘息的空間,只憑借絕世修為與冷硬意志在撐。

這一戰弊大於利,明知不是踩這個陷阱的好時機,但他還是來了、戰了。

事實上,這次前往謝城的中途,他曾冷靜地想過,倘若他到時,寧青青已經沒了,會如何。

當時他的心緒很平靜。

他想,若她沒了,他便再無任何破綻。

他就是這樣冷心冷性一個人。

事情未發生之時,他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會為了她冒險進入妄境,還把自己折騰得這般淒苦,當真是不可思議。

事到如今,再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

“阿青,我心中有你。”

她的小手被他攥在掌心,他唇畔的笑容風華絕代,他低下高傲的頭顱,垂眸凝視著她,眸光熾烈。

他想要死死擁緊她,想要吻她花瓣般的唇,更想讓她好好重新說一遍,他究竟行是不行。

“回來,我再不讓你傷心,你我再不分離。”他沉聲誘哄,“我們回家。”

寧青青眨了眨眼睛。

拍臉已經拍不醒這個入戲太深的家夥了。

她用溫暖柔軟的掌心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笑吟吟地對他說:“妄境已經結束啦,快點醒來,別再難過了。我知道你想要好好安慰她,想要替她彌補遺憾,對不對?”

他抿唇不語,用目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說道:“你真好。不過不用遺憾,她已經什麽都不需要了。她喜歡那個院子,喜歡躺在大木台上曬太陽,那都是因為她喜歡他啊。若是喜歡他變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那麽她待在院子裏、躺在木台上,只會讓她更加疼痛難過,明白嗎?”

他的眸光重重一晃,仿佛心頭的巨浪拍上眼眸。

“謝無妄,”她的聲音清清甜甜,“自從他把一個女子帶回去,住在那裏,玉梨苑就已經不是她的家了,我們永遠無法帶她回家,因為她已經沒有家了啊。傷害無可挽回,那樣結束,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她的故事已經結束了!醒來,別難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