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艷色灼目

寧青青看著日頭攀上檐角,一寸一寸挪到正當空。

她遲疑地歪了腦袋,倚在溫暖柔軟的玉梨木廊柱上思忖,謝無妄那日說的是早上,還是晚上?她是不是記錯了日子?

他說話向來是算數的。

她扶著廊柱站起來,赤腳走過回廊,打開了院門。

開了門也沒用,有結界阻擋,她還是出不去。

順著白玉山道往上望,能夠看到乾元殿的黑色飛檐。那日被寄懷舟削下的殿角已經修復了,精致石雕完美如初,只不過缺少了風雨的洗禮,看上去終究是涇渭分明。

山巔很安靜,不像是出了狀況。

她輕輕籲一口氣,默然返回院中。

謝無妄不是出爾反爾的人,定是有什麽急事絆住了。

她坐回長廊下,望著碧藍的天空,輕聲說道:“我不著急,不必趕著回來。”

話一出口,她不禁怔忡地擡起手指觸了觸唇。

她想起了近日與他齟齬的源頭——

那一日因為受傷給他傳音之後,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他為了她心神大亂,被人輪番偷襲,渾身都是血。她急火攻心,險些把半條命都扔在了夢裏。

掙紮著醒來時,第一件事便是去取傳音鏡,想要告訴他自己沒事,不必著急。

而眼下此情此景,心境仿佛昨日重現。

她焦急地、下意識地害怕他因為擔心她而出事。

那一次,他並沒有出事,而是在乾元殿大擺筵席,把她拋於腦後。那麽這次呢?

她怎就下意識地開始擔心他的安危啊。

怔了片刻之後,一種詭異的宿命感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的心臟在胸腔中‘怦怦’地跳,一絲絲寒意順著脊柱爬上後腦。

奇怪的不祥預感令她手足冰冷。

謝無妄這個人,極度自律,最是守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嚴苛。只要答應過,他就絕不會失約,她從未見過他失約。

正當空的艷陽,冷冷地灑下炙熱的光焰。

“不會的。”她攥著手站起來,感覺雙腿隱隱有一點發軟。

她對謝無妄有怨,有恨,但是她絕不會想他出事。

哪怕二百年前,他收下雲水淼,逼得她離家出走那一次,她也只是找個角落躲起來默默舔舐傷口,努力將他從心裏面挖出去。她沒有因愛生恨,沒有盼著負心的男人去死。倘若他與旁人在一起過得很好,那麽她一定會真正放下他的。

與謝無妄相伴三百年,他已經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他若出事,定比他負心更叫她疼痛百倍。

她拼命絞著雙手,咬得唇上火辣辣地疼。

捱到了傍晚時,天空與山道依舊冷冷清清,不見謝無妄的身影。

她拿定了主意,凝聚全部靈力開始攻擊結界。瞄準的,便是那一日被魑龍爪擊破的位置。

一道道耀眼的靈力光芒蕩出,循著魑龍爪飛來的軌跡,落向嶄新的乾元殿檐角。

一次、再一次……

她的喘聲越來越重。

淡色的天幕向著西邊拉扯,漸漸換上灑滿了星點的暗色幕布。

終於,一道靈力光芒擊中了新修的魑龍。

“砰——”

魑龍高高揚起的前爪被靈力流斬斷,砸中乾元殿殿頂,然後打著滾落向殿前。

寧青青雙手拄著腿,躬下腰去,大口喘起粗氣。

少時,果見一道圓胖的人影掠上了乾元殿頂。略微遲疑之後,藍衣胖子的身影既輕盈又沉重地掠過山道,‘嘭’一聲落在了玉梨苑門口。

成功把人引來了!

寧青青急奔到門前,隔著結界看向謝無妄身邊這位‘大內總管’,右前使浮屠子。

浮屠子面容最是親切和善,不過在外的名聲可不好聽。世人都說這胖子是道君身邊第一大奸佞,一只心黑手狠的笑面虎,欺下媚上,專門不幹人事。外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屠公公’。

其實明白人都清楚,浮屠子不過是出面做一些謝無妄不方便的事情,替他背黑鍋罷了。

一身大紫袍的浮屠子掂了掂手,恭恭敬敬作了個揖。

頭一揚,便是一張令人忍不住隨他一起笑的胖臉。短眉彎彎,唇紅齒白,生得一副喜氣面相。

他嘴唇在動,但隔了謝無妄特意設下的新結界,寧青青聽不到外面絲毫聲音。

她問了幾句,發現浮屠子和她一樣,完全看不懂唇語。

她下意識原地轉了兩個圈,心生一計,擡起一只手放在結界上,緩緩渡入靈力,凝出幾個瑩白光亮的字樣——

“道君在何處”

浮屠子緩緩張大了他紅潤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幾個字,瞪成了一雙鬥雞眼。

寧青青焦急地拍了拍結界,示意他回答。

半晌,才見這胖子後知後覺地回神,擡起一雙小眼睛,見鬼一樣瞪著她。

寧青青險些被他氣死——這胖子有必要這麽裝傻充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