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辭官

賞梅宴的提議,周韞許了。

正如劉妃所說那般,近日宮中頗為冷清,是該叫這宮中熱鬧起來了。

消息傳進禦書房時,傅昀正沉默著,他看著低下恭敬行禮的人,眸色復雜。

沈青秋跪在地上,雖是垂著頭,卻是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殿內暗香浮沉,張崇埋著頭,將不解和驚訝皆壓在心底。

沉默好久,傅昀終於沉沉開口:

“你真的要辭官?”

沈青秋略擡眉,他面容清雋,依舊是曾驚艷整個長安城的那個人,可他的臉側,卻刻著一道疤,深深印在臉上,就好似一副畫上被染上墨點。

分外叫人替他惋惜。

可當事人卻毫不在意,沈青秋平靜地說:

“面容有損者,本就不可入朝為官,臣想好了。”

更何況,如今他心願已了。

那人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日後,他再也幫不得她什麽了。

與其離她這般近地相望,不若躲得遠遠的。

沈青秋從不小看一個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不論男女。

傅昀眯起眸子。

沈青秋心悅周韞,在某個刹那間,他清晰地認知到這一點。

這樣的人,他不會放心留在周韞身邊。

尤其是在……傅昀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沈青秋臉側的疤痕。

他為周韞做得越多,傅昀就越容不下他。

可偏生,自沈青秋入朝為官後,即使他是傅巰的人,他手底下也沒出一件冤案。

大理寺在他手下被管理得井井有條。

傅昀知曉,沈青秋這人,他天生就該當官,也會是個好官。

若沈青秋忠心耿耿為一人,誰能拒絕他?

傅昀終究是惜才,所以他說:“朕給你三日時間好好考慮,可真的要辭官?”

“不必了,皇上。”

沈青秋不卑不亢地擡起頭,他打斷了傅昀的話:“皇上,微臣入仕,本就只為私心,如今心願已了。”

他身子素來不好,傅巰去世後,臉上時刻添著分慘白。

沈青秋抵唇,悶聲咳嗽堵在喉間,半晌,他扯開抹笑,有些恍惚,卻聲色驚艷:“微臣這身子不爭氣,剩下的這點時間,微臣想回家鄉。”

剩下的這點時間?

傅昀幾不可察地擰起眉心,眸色暗沉了些,殿內寂靜許久,熏香散著裊裊白煙,傅昀終於開口:“你既心意已決,朕便準了。”

沈青秋作揖叩謝,走出禦書房時,外間陽光正好,映在他清雋的眉眼上,讓旁人不忍移開視線。

沈青秋卻側頭,朝後宮看了一眼,仿若似在看某個人一般。

遂後,他沒有回頭,一步步地朝宮外走去。

他這一生都在報恩。

欠周韞的,他傾盡所有去償還了。

可他這平生,還虧欠一人。

旁人察覺他對周韞不同,皆說他愛慕周韞。

他說不上,那是否就是愛慕。

可他知曉,在那年,他擠在一堆難民中,眾星拱月般的周韞出現在他眼前後,從此,他眼中再看不見旁人。

因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束光啊。

和他格格不入,他明知攀不上,卻還是竭盡全力,想要向她靠近。

離開皇宮時,竹銫駕著馬車在等著他,見他出來,忙扶著他上了馬車,然後不解地問他:“爺,我們現在去哪兒?”

大人辭官後,就不得再叫大人了。

沈青秋緊緊握著手中的簪子,他臉色泛白地闔眸,抿唇輕聲說:“……回郭城。”

一切的開始皆在郭城,如今,他也該回去了。

這長安城中總藏不住事,賞梅宴的請帖送出宮後,時秋也帶回來一場鬧劇。

周韞捧著杯盞的手稍頓,險些沒握住杯盞。

她倏地回頭,錯愕不解:

“什麽?”

時秋也惋惜地搖頭:“昨日沈大人辭官回鄉,靖和郡主知曉後,連夜騎馬追出了長安城,長公主今日進宮就是為了請皇上派人去將靖和郡主攔回來。”

周韞將杯盞放在案桌上,動作有些不穩,杯盞磕了下案桌。

周韞抿了抿唇,眸色稍閃,說不上什麽感覺,只堪聲問了句:“他為何辭官?”

時秋稍頓,呐呐噤聲。

這朝臣為何辭官,她就不知曉了。

不過……

“奴婢聽說,沈大人臉上好似留了疤。”

周韞錯愕,除了傅巰那個瘋子,誰能忍心叫沈青秋那張臉上留疤?

倏地,周韞纖細的指尖攥緊了手帕。

她恍惚間想起,傅巰那瘋子,最後被發現,就是在沈府啊。

而那日,傅昀回府後,就問起,她是否和沈青秋相熟。

周韞臉色煞變。

她突兀站了起來,時秋驚訝不解:“娘娘,怎麽了?”

周韞一頓,終於回過神來,有些苦笑。

她這是作甚?

即使知曉沈青秋做了什麽,又或者是為她做了什麽,那又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