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禮崩樂壞 ,人世滄桑

——“將一切都失去,你就能明白這一切到底意義何在了。”

這大概是整整十萬年間人族面臨的最黑暗的時代,已經沒有人能確定世界還能變得多壞了,它正在一次次突破人族的承受底線。

北川朝代更叠開始,伽耶歸貞於五嶽之巔祭天,凰鳥現世。相傳“麟鳳五靈,王者之嘉瑞也”,伽耶歸貞可以說是上秉天命,十分順利地繼承了伽耶王朝。時人皆奉伽耶歸貞為凰天子,以神明之禮待之,其令莫敢不從。他在坐上王座的第一天就下令將占領帝都的皇甫叛黨屠盡,斬首儀式舉行了整整兩個月,死者百萬有余,頭顱堆砌成山。

終南角血肉磨盤、風操淵萬人坑,滄江肉糜池,閬風山人皮樹……

這位年僅九歲的伽耶天子在得到火凰隕落的消息後只是平靜地將奏章放下,屏退左右。他神色冰冷,稚嫩的嗓音回蕩著空寂的宮殿中:“如您所願,孤會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偉大的君主。”

以武止戈,止戈唯武,伽耶天子用死亡威懾一切躁動不安,整個北川都陷入了死寂。

——“當一切道都遠去,你便知道屬於你的道是什麽了。”

同年,南風大陸,西北三大部落在嚴冬南下,南蠻妖族傾巢而出。

南方妖族突破九鳴城,踏破閑花城,人族屍骨填去了流連河的水,似乎只是朝夕之間,妖族就出現在了慈安城城門之下。北地失陷,鏡都被破,西北三大部落如同一把從鏡國背後插入的利劍一般,鐵騎踏入了南方城池。失去了十三障的天然庇護,鏡國瞬間陷入腹背受敵之鏡,一個冬天的時間,整個繁盛無比的國度人口驟減三成。

失去了土地就意味著失去了糧食,失去了糧食就意味著要被餓死。平民與履天壇那些祭司們不同,他們要吃要喝要活命,沒有人願意與妖族硬拼。於是大量南方城池的軍民往北逃竄,直接投奔南下的西北三大部落,他們將兵戈調轉,朝向昔日將自己從妖族口中救下來的人。這情形與當年大鏡鐵騎南下,攻破天祝國之時簡直一模一樣。

凡人求的東西太簡單了,無非“活命”二字,在亂世之中誰能給他們這些,那他們願意為此出賣一切。

待開春之時,整個慈安城已是空城一座。

履天聖壇的光芒照耀著鏡國最後的領土,人道聖者帶領履天壇弟子堅守妖獸浪潮中的孤島,那些從生到死都戰鬥著的人道英靈徘徊在街道上,眼神空洞而茫然。

——“對於我等天命所鐘者而言,但凡沒能殺死我們的,最後都會成為我們崛起的力量。”

雲青感覺不到光暗,聲音,冷暖,或者痛苦。她什麽都感覺不到,在仙道聖力灌入身體的一瞬間,她就從天書的“全知”陷入了五感皆失的“無知”。

四周是難以形容的昏昧,宛如開天辟地之前一般,沒有清濁,沒有陰陽。

只有她自己。

等周圍一切幹擾都消失後,她就看見了自己心中那點靈明。

天書被不可思議的偉力抽離,所有對天命人心的算計全部從神魂中消失,所有移山填海的術法都從神魂中剔除。那些紛亂而駁雜的思緒都漸漸遠去,或是汙穢或是純美的色彩都隱沒在虛空,那點靈明變得純粹而通透。

她所知的一切都消失了,或者說,她本身成為了這一切。

修行者入道後便開始對道幹的鑄造,他們利用道種從天地演化中汲取一分一毫的道,再用這點道來壯大自身。但是說到底從天地那裏學來的道也只是天地之道,修行者能夠利用它,卻不能將它變成自己的東西。這些從天道這裏取來的或是皮毛或是精魄的“道”會在神魂中堆砌,但是修道者的神魂所能承受的道是有極限的,等再也無法容納更多東西之後,道途也就走到了終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終於有人突破了這種滯礙,修道者開始把天道的東西變為自己的東西。

萬法歸一,將所有從天道這裏索取的“道”融入自身神魂,修道者在生命的最終端開辟了一個新的起點。這是真正的升華。

雲青的意識漸漸恢復,她看不見、聽不見、聞不見,但是能透過心中這一點點靈明查知到了周圍的情況。就好像一個人不用看也知道春花會在冬日凋零一樣,當她的心神合乎天道之時,她就能自行“理解”周圍的環境,無需眼耳鼻喉的配合。

她從粗糲的砂石中撐起身子,海水沖刷著腿部斷骨,四周都是被海水泡爛的屍體。

這裏是北川大陸的北海岸,也許不久前才經歷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拋屍。伽耶王朝戰功只論人頭算,剩下的部分留在城裏會引發瘟疫,所以要麽燒掉,要麽淺淺地埋在荒野,或者像這樣,被不負責任的將領隨手扔進海裏。屍體漂浮著,待潮水降下後就露出來,爛在這片空曠無人的海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