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裴孤錦立刻下令, 將蕭廣抓來。這是個小個子的年輕男子,額頭有一道長長傷疤。被捆住扔去柴房時,他的神色十分慌張:“欽差大人, 我冤枉啊——”

宋雲桑已經避讓了, 柴房中只得裴孤錦和魏興兩人。裴孤錦任他喊冤,只蹲下去摸他額頭的傷:“這是怎麽弄傷的?”

蕭廣被他碰到, 也不敢躲:“是我撞到了門,擦傷的。”

裴孤錦收回手, 慢聲道:“我怎麽覺得這是鞭子抽的。時間的話, 應該就是一個月前吧。”

蕭廣臉色變了幾變,磕磕巴巴道:“欽、欽差大人說笑了,好好的,誰會拿鞭子抽我呢……”

裴孤錦一聲輕嗤:“比如說,蕭越冰啊。”他朝著魏興示意:“脫了他衣裳。”

蕭廣大驚, 嗷嗷叫了起來:“欽差大人!你不能這樣……”

裴孤錦就能這樣。蕭廣拼命閃躲, 卻抵不過魏興會武,被扒得只剩一條褻褲。裴孤錦便見到他身上也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傷疤, 和額上的傷疤很像。

裴孤錦連連搖頭, 朝魏興道:“這手藝不行啊,如果讓咱們昭獄裏的人來打,別說一個月了,幾天後皮上都看不出傷了。”

魏興應道:“對, 爛也爛在皮下。”

蕭廣哆哆嗦嗦繃緊了身體,以為裴孤錦這是嚇唬他,下一步便要對他用刑了。卻不料,裴孤錦只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塵土:“關於岑典吏之死,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蕭廣眼珠轉了轉。他不知道裴孤錦現下查到了多少,但他知道他什麽也不能說。不管裴孤錦拿什麽手段逼問他,蕭越冰都能比他更惡毒十倍百倍。他寧願在裴孤錦這裏活不下去,也不願在蕭越冰那死得很慘。

蕭廣哭了出來:“欽差大人,岑典吏之死,難道不是他受賄下獄後想逃跑,結果被衙役殺了嗎?這與我有什麽關系啊?”

裴孤錦便笑了:“哦?難道不是他發現你接手倭寇搶掠來的財物,這才被你滅口的嗎?”

蕭廣聽到這話,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升騰到頭頂!怎麽可能?!欽差大人怎麽可能知道這事?!他不是一直沒進展嗎,什麽時候查到了真相?!

裴孤錦自是沒查到這些,但是前世,他就知曉尹思覺和五大家族在閔浙的勾當。海上貿易一直為五大家族把持,他們憑借這牟取暴利,在閔浙立於巔峰。可宋侯爺主張開海,要將這財路收到朝廷上,這便是與他們過不去了。五大家族想要廢了開海政策,尹思覺想陷害太子和宋侯爺,雙方一拍即合,商定出演了一起開海導致倭難的戲碼。

然而實際上,倭寇根本就是聽令於五大家族。五大家族戲都演了,自然不能浪費了倭寇們搶來的錢財,於是大家一起分贓。裴孤錦原本並不知道負責分贓事宜的人是誰,但岑修傑提到那珊瑚手串來自被倭寇滅門的人家時,裴孤錦便生出了推測:揚泰縣漕運便利,可能便是倭寇與五大家族分贓的一個中轉點。而蕭越冰,便是負責接手倭寇搶奪來的錢財,再通過漕運轉給五大家族的人。

蕭廣就是揚泰縣負責中轉贓物的經手人。他接觸那許多財寶,心生貪念,時不時偷偷拿幾件去當鋪典當,這才一直財大氣粗。卻不料好巧不巧,他當了一串岑典吏認識的珊瑚手串。岑典吏盯上了他,跟蹤之下,很可能發現了他與倭寇接頭,這才會被殺害。

這些都是裴孤錦的推測,並無確實證據,可他的神情卻是胸有成足篤定無疑。蕭廣被他氣勢所騙,臉色煞白,一時都想要跪下求饒了。

但蕭廣好歹是逼自己冷靜了下來。不管裴孤錦到底知道多少,這種供詞,絕不能從他這裏得到!不然……蕭越冰會讓他生不如死!蕭廣聲音打顫開口了:“欽差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倭寇搶掠來的財物?我就是一米鋪掌櫃,怎會和倭寇有接觸,又怎會和岑典吏之死扯上關系!”

他以為裴孤錦會繼續拿其他線索逼問他,繃緊了神經,打定主意死活不承認。卻不料,裴孤錦哈哈大笑起來:“蕭廣啊蕭廣,我便和你明說了吧。我此次奉聖命來閔浙,不可能空手而回。來揚泰縣之前,我已經和孟巡撫交涉過了。孟巡撫體諒我辛苦一場,也不願我深挖下去,與我達成了協議。他讓蕭家出個人頂罪,我有了交代,便揭過這事,皆大歡喜。”

裴孤錦仰靠在椅背上,閑適翹起了腿:“蕭公子來揚泰縣,便是和我談這個問題的。他選擇了你。我呢,答是答應了下來,但其實還在猶豫。畢竟如果我只帶你回京,也只是破了樁商人與倭寇私通案,功績真的不夠看。但如果你能給我線索,幫我把孟蕭幾家拉下水,我便能揭開倭難的根源。這可是頂天的功勞啊!聖上定會龍心大悅,嘉獎於我。”他眯眼,俯視蕭廣:“所以,你到底有沒有線索,救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