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裴孤錦聽到岑修傑這話, 只恨不能一腳踢飛這小子!可他坐在書桌後,岑修傑卻跪在書桌前,裴孤錦只能將手中毛筆狠狠一擲!

岑修傑便覺腦袋被什麽東西砸中, 下一秒, 一只毛筆便掉到了地上。小孩一愣,直起身去看裴孤錦, 便見欽差大人黑著臉,惡狠狠朝一旁看了眼。

岑修傑不明所以轉頭, 看到了茶幾上的針線和綢緞。岑修傑小臉僵了, 一點一點轉回頭,看向裴孤錦。小孩朝著內室看了一眼,以眼神詢問:桑桑姑姑在裏面?

裴孤錦怒視他:你死定了!

岑修傑瑟瑟發抖,雙手合十告罪:大人別生氣!我還能搶救一下!

裴孤錦:搶救不了你就等著挨揍吧!

兩人沉默以眼神迅速交流了兩個來回,裴孤錦一拍書桌:“你胡說什麽?”

岑修傑迅速調整了狀態, 語帶哽咽道:“對不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今日我實在太過悲傷,現下腦子已經不清醒了, 不小心就說錯了話。似大人這般對宋小姐一片赤誠之心, 日月可鑒天地可表,又怎會哄騙宋小姐?我想說的其實是,往後我會好好孝敬你和宋小姐,為你們做衣, 哄你們開心,給你們洗衣做飯,彈琴唱歌,吟詩作畫!”

這番話出口,裴孤錦臉色總算和緩了些。他也不知岑修傑這補救有沒有用, 思來想去,還是心中惱火,又抄了只毛筆朝岑修傑扔去!

岑修傑也不敢躲,被毛筆正正打中,精致的小臉上瞬間多了一道長長墨跡。他無聲躬身道歉,又握著小拳頭虛虛錘自己胸膛,表示這事他一定會搞定。裴孤錦鼻子裏出氣:“起來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往後說話注意點,別詞不達意!”他頓了頓:“你先考慮清楚,如果實在沒人投奔,想跟著我也行。”

岑修傑大喜,只覺為爹爹復仇有望。他又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師父!”這才站起身:“師父,我爹爹的案宗,你可看出了什麽不對?”

裴孤錦方才只顧著看宋雲桑了,哪裏看過案宗?可這種事他才不會承認:“你也看到了,你爹爹死了那許久,屍體和案宗若有證據,十之八九也被賀正業清理過了。你是你爹爹生前最親近的人,倒不如好好想想,你爹爹死前有沒有異常?你可知道什麽官府不知道的線索?”

岑修傑幾乎沒有思考便道:“師父,這些天我仔細回憶過了,的確是有異常的。我爹爹被抓前的一個月,某天夜裏,他回來得很晚。”

他緩緩陳述:“我會記得這般清楚,是因為那天是我九歲的生辰。爹爹答應我,會推掉所有事情,回家給我做燜飯。他一向守諾,可那天卻失約了。我沒吃晚飯,一直等他等到晚上亥時,他才回家。我生氣質問他到底去了哪,是什麽重要人物讓他分身乏術,都沒空找人和我傳個消息?他被我逼得實在無法,對我說,你記得你吳叔叔嗎?我今日在杜家當鋪,看到了他的珊瑚手串。”

岑修傑解釋道:“吳叔叔是我爹爹結交的好友,做押鏢生意,是浙中小有名氣的富商。那珊瑚手串一顆足有半寸大,色澤均勻飽滿,是少有的珍品,也是吳叔叔的傳家寶。但奇怪的是,吳叔叔一家已經在一年前,遭遇倭寇全家被屠,無人生還。吳家的珍寶財物也悉數被倭寇搶走,包括這珊瑚手串。”

“我當時正生氣,覺得我爹爹那理由說不過去。倭寇搶了東西,有一兩件流落出來,有什麽稀奇?可我爹爹自那天之後就變得奇奇怪怪,時常會出外一兩天,也不告訴我他去了哪裏。他這人本就不著家,我起初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說要找人送我離開,我才覺得不對勁。我問他怎麽回事,可他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岑修傑眼眶又泛了紅,垂下了頭:“剩下的事情,便是我之前告訴師父的了。我爹爹被抓,有人來刺殺我,我一路逃亡……”

裴孤錦眯眼,沉聲道:“這是條線索,我會追查下去。你且先去收拾住下。最近沒事不要外出,就待在這院子裏。如果一定要外出,必須找魏興陪你。”

岑修傑應好退下。房門關上,裴孤錦再按捺不住,急急起身去了裏間。宋雲桑坐在椅中,側顏看著有些郁郁,裴孤錦心中咯噔一下:“桑桑。”

這不會是岑修傑彌補不力,宋雲桑還是猜到了他幹的那些事吧?裴孤錦小心行上前,就見宋雲桑擡起頭,的確是委屈巴巴的模樣:“阿錦怎麽這樣啊……”

裴孤錦心裏一個哆嗦,差點就要認罪伏法了。所幸理智尚存,他仍是頑強問了句:“我怎麽了?”

宋雲桑拉住他的手,讓他在身旁坐下。女子軟聲埋怨道:“阿錦就是口是心非。嘴上對人兇巴巴的,心裏卻已經決定了要幫忙。”

原來是這事!裴孤錦松一口氣,真想讓宋雲桑別再這麽嚇他了。看來宋雲桑並沒有對岑修傑的話起疑,只是想起了其他。宋雲桑委屈道:“你對岑修傑這樣,對我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