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裴孤錦陰沉盯著那只覆在自己拳上的手。宋雲桑的手很軟,就如她的身體一般。她怕他,因此根本沒敢用力,那只小小的手愈發輕得如雲朵一般。她的指尖觸上他的手背時,裴孤錦被冰了下,腦中忽然便冒出個想法:她冷嗎?手怎麽這麽涼?

可下一秒,他便將這令他憤怒的想法刻意拋在腦後。裴孤錦森然道:“我若不幫你,你又待如何?”

——去求曾元良和魏興嗎?!

約莫是他太兇了,宋雲桑手都是一顫。她的眼眶迅速泛了紅,眸中溢滿了水汽,要哭不哭的模樣。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話,裴孤錦心中便又是一陣暴躁。

宋雲桑並不懂裴孤錦的言下之意,她以為這話就是拒絕,只覺再無辦法。果然,下一秒,裴孤錦便狠狠揮開她的手,又奪了她手中的酒碗,朝墻上一砸!

瓷器碎裂聲刺耳,宋雲桑眼中那顆搖搖欲墜的淚,終於滑落了臉龐。裴孤錦盯著她,周身氣場壓抑,臉色愈發難看。他猛然站起,宋雲桑本能朝旁縮了縮——她以為他要來抓她了。可裴孤錦並沒有。他只是一言不發,大步行出了房。

他一離開,宋雲桑的眼淚更忍不住。曾元良十分尷尬,朝著魏興使眼色:“要不要去看看裴哥?”

魏興一板一眼道:“不用,裴大人消氣了,自然會回來。”

曾元良:“……”

曾元良只得自己起身:“我出去看看。”

他也出了包廂,房中只剩個低調宛若背景的魏興。宋雲桑沒了壓力,拼命拿著袖子抹眼淚,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覺得丟臉至極,做出了這種勾引之事,卻沒半點用,只白白讓人看了笑話。然而這種往常能讓她閉門不出的天大羞愧,此時竟然不算什麽。她更在意的是,她掃裴孤錦的興了,她給了裴孤錦一個完美借口趕她回府……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一次她沒能跟著裴孤錦,第二次、第三次失敗就更容易……再發展下去,裴孤錦甚至可能收回玉佩,避著再不見她。宋雲桑心中絕望,卻忽然聽見了汩汩流水聲。

宋雲桑停了抽泣,擡頭看去。原來不知何時,魏興已站起了身,正拿著那壇酒,朝屋中的盆栽裏倒。見宋雲桑看來,魏興道:“就說我喝完了。”

宋雲桑怔怔看他。她不覺得這法子有用。酒沒了,再找小二要一壇便是,酒樓還能沒酒水提供?可魏興竟會違背裴孤錦指令,向她表示善意,她心中感激,遂還是朝魏興道了句:“謝謝。”

便是此時,房門被人推開,宋雲桑身體一僵。可陌生的聲音卻傳來:“哎,兩位客官,碳火來了!”原來是小二。

小二給房中加了許多碳火,又上了菜,這才退下。又過片刻,裴孤錦和曾元良回來了。裴孤錦面無表情坐下,可瞥到一臉淚痕眼眶通紅的宋雲桑,神情便是一滯。曾元良為他盛飯送上,裴孤錦收回目光,拿了筷子夾菜,只做無事發生一般。可胡亂吃了幾口,卻又憤憤將筷子拍在了桌上!

宋雲桑正等著他發話趕自己走,聽到這聲音,如聞號令,身體便是一顫。裴孤錦看得真切,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下。他咬牙片刻,壓低聲音道:“去洗臉!哭成這樣,給誰看?”

嗯?他……不趕她走?宋雲桑心中生出希望,連忙應好起身。她找小二要了水洗幹凈臉,回到包廂吃飯。那空酒壇就一直放在桌邊,宋雲桑時不時看它一眼,可直到他們吃完,裴孤錦也沒再碰過它。

危機來得氣勢洶洶,卻又消弭得無聲無息。宋雲桑跟著三人下了酒樓,也不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讓裴孤錦轉了心意。包廂中加了碳火後十分溫暖,宋雲桑吃飽了暖和了,又振作了些。可行到酒樓門口,卻見到店外赫然堵著四匹馬。小二殷勤迎上前:“大人,你要的馬匹,小的給你領來了。”

宋雲桑心中咯噔一下:他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必須騎馬?可她不會騎馬,這還怎麽跟著裴孤錦?無怪裴孤錦也不提喝酒的事了,原來是另外找了法子甩開她!

曾元良上前接過一條馬韁繩,笑著遞給裴孤錦:“裴哥,我們去哪?”

裴孤錦斜了眼跟在身後的宋雲桑:“去鄰縣惠妃家走一趟。”

宋雲桑很快反應過來。就算惠妃與太子是被人陷害,也定有什麽前因。否則正常情況,太子不可能去一位娘娘住所,更別提與她獨處一室了。幕後之人挑上了惠妃與太子,不準是因為這兩人本就有故事。

想通了這個,宋雲桑心便沉了下去。去惠妃家是辦案正事,鄰縣又遠,步行不現實。她想繼續跟著裴孤錦,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讓裴孤錦改換馬車去鄰縣,二是找個人騎馬帶她。

馬匹都已經送來了,換馬車顯然難度更大。找人帶她的話……宋雲桑自是想找裴孤錦的,可憶起方才失敗丟臉的勾引,她還是將目光投向了曾元良和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