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雲桑離開主屋,卻沒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爹爹書房。書櫃一角立著個大花瓶,宋雲桑將花瓶幾番旋轉,墻壁便悄然打開,露出了藏於其中密室。

這是侯府的藏寶室,聽說是爹爹的爺爺建的。侯府現下掌家的是曹氏,可這個地方,爹爹卻只告訴了宋雲桑。銀錢和尋常物事都放在後院庫房,密室中則擺放著幾十個箱子,裏面存放著侯府幾代人積累下的貴重財物。宋雲桑幾年前曾和爹爹來看過,似乎有些好東西。

京城有傳言,裴孤錦是個愛財的俗人。宋雲桑曾奇怪為何這種話都能流傳開,見過裴孤錦後才知道,實在是他愛得太招搖,俗得太光明正大。宋雲桑已經決定去求他,但還抱著一線希望,她可以不付出自己。她想來此找些禮物,看看能否以財帛動人心。不定在裴孤錦心中,就愛好寶物甚過愛好她呢……

可她打開木箱,卻只看見了空空的箱子。宋雲桑十分震驚:怎麽回事?她記得幾年前她來時,這木箱中的珠寶分明是滿的啊!

宋雲桑連忙打開另外幾十個箱子,發現其他箱亦然。她一時呆愣,無法接受侯府的寶物不翼而飛了。

但不翼而飛是不可能的。宋雲桑想了想,若真是遭了賊,爹爹一定會告訴她。既然爹爹什麽也沒說,那定是他自己用了。可是爹爹一向不講究,侯府的生活也並非奢靡,甚至被曹氏稱為“窮酸”,那這些真金白銀,又去哪裏?

有記憶閃過腦海。開海禁的第一年,閔浙就有過小型的暴動。倭寇作亂,稻田被毀,沒有糧食,餓殍遍野。爹爹當時奉旨去了趟閔浙,開倉調糧的同時,還號召大戶捐錢捐糧,這才將流民安撫了下來。

閔浙地區有五大家族,勢力強盛,在大靖朝都是能橫著走的。這五大世家不好相與,想讓他們捐贈,定是不容易。爹爹當時一定是做了什麽,才逼得他們不得不放血,就比如……帶頭捐錢捐糧。

宋雲桑眼眶一下就濕了。她為自己爹爹不值。她的爹爹明明就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會拿自家銀兩,去填國家的窟窿。可現下,他卻被關在昭獄,性命堪憂。皇上認為他貪汙,而萬裏之外的閔浙,還有數不清的流民罵他中飽私囊。

宋雲桑於昏暗的密室中,說出了那句今日在她腦中盤桓不去,卻始終沒有機會出口的話:“我爹爹沒有受賄!”

回應她的,只有輕微的燭火噼啪聲。宋雲桑蹲在箱邊,細細抽噎了一聲。然後她站起身,將這些箱子關上,行到密室盡頭。

角落裏還有八個木箱。不同於其他木箱是棕灰色的,這八個木箱上了紅漆,看上去十分喜慶。宋雲桑打開紅木箱,看到了滿滿當當的珠寶,松一口氣。卻是同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這些箱子裏的珠寶,是爹爹給她準備的嫁妝,也是這間密室裏,爹爹唯一沒有動用的東西。宋雲桑將箱中的東西拿出來,多數是女兒家的首飾,少數是男式物件和家中小器具。她翻找半天,選了幾條腰帶,還有些玉佩項鏈扳指,這才出了密室。

回到屋中,已過子夜。宋雲桑拿了個漂亮的檀木小盒將東西裝起,又行到衣櫃旁,翻出了塞在角落的一個妝奩。

除了那被捏到變形的金紐扣,裴孤錦還送了她很多東西。第一次收到他的禮物,是初見後的第三天。她和幾位貴女相約去城郊遊玩,卻被裴孤錦攔下。男人將她帶去街市,硬是為她買了許多首飾衣物,又直接給她送到了府裏。

宋雲桑氣不過,裴孤錦一離開,她便吩咐丫鬟將東西扔了。怎料第二天起床,宋雲桑便看見那本該被扔了的東西,竟然好好擺在桌上!

宋雲桑嚇得身子都涼了,急急將丫鬟們叫來詢問,卻沒人知曉。宋雲桑鼓足勇氣去找裴孤錦,質問是不是他幹的。裴孤錦只是笑眯眯道:“膽子大啊,敢扔爺送的禮物?”他拍拍宋雲桑的臉,湊近對她低語:“再有下次,東西就不會放桌上……會穿戴在你身上。”

有過這一遭,後來裴孤錦送的東西,宋雲桑真沒敢扔。她打開妝奩最底層,裏面躺著塊玉佩。裴孤錦說這是他的私物,若她想找他,找個錦衣衛給他看這東西便行。

宋雲桑拿著玉佩,去了府門外。兩個錦衣衛靠著門柱,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爹爹被下昭獄後,侯府的出入口便多了錦衣衛把守,但並沒有幹涉府中人進出。宋雲桑行到兩人身前,微微傾身:“二位大人,我是宋府宋雲桑,有事想見裴大人。希望二位什麽時候方便,幫我傳個話。”

她拿出玉佩,那兩人看見,站直了身。其中一人笑道:“宋小姐放心,我們會盡快通傳。”

宋雲桑便再行了一禮,退回了府中。她估摸著明日這兩人換班時,便會去給裴孤錦送消息,快的話,明日上午她便能見到裴孤錦了。她回房簡單再洗漱了下,上床休息。明日要與裴孤錦交涉,她需要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