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禿雞

風不夜站在一片昏沉無垠的沙地上,目光肅冷地從四方平地上掠過。

周遭狂嘯的風猶如生著鋒利的爪,卷起細碎的沙礫拋至空中,讓穹蒼陷入一片混沌。

他手中的黑色長劍消弭為一捧黃沙,又很快重新凝聚,匯聚成一把更為強大的利刃。

這就是魔修。

連風不夜也要為之驚艷的力量。

在魔界這樣魔氣濃郁的地方,修為進階可謂一日千裏。

人間修士逐求大道,講的是循序漸進,順應天和。那魔修的大道又是什麽?

沒有的。

魔修歷來只講暢快,不奢求永生,也不憐惜仁義。修煉越快,離消亡之日便越近。想來這也是天道公平之處。

風不夜低頭望向自己手中的長劍,運轉功法又輸入一絲魔氣,看著它不斷壯大。

那種猶如骨髓被敲砸的痛苦,在進入魔界之後,終於徹底消失。他身上每一處都在叫囂著釋放,那是一種瘋狂的愉悅,誘惑著理智沉淪。

在天地異變之前,人魔向來互不幹涉,這並非是兩界和平共識,只是因為,無論是人還是魔,都受不了靈氣與魔氣交相沖刷經脈的痛苦,只能居於界碑之內尋求庇護。

直到魔氣逐漸向外侵蝕,魔修大肆入侵,這種微妙的平衡才被打破,自此人間淪為煉獄,仿佛是天道再不容生,要誅殺各界。

陰暗光色中,前方的一片土地像海水一樣連綿起伏。

風不夜眉梢一跳,執劍揮去。劍氣裹挾起颶風,帶著刺耳的噪音,橫掃在詭異的沙土上。

一座微微向外凸起的土丘,抖索著身上的沙土,竟慢慢站了起來。

先是一個巨殼,再是纖長的四肢,身形不斷拔高,直至風不夜也望不見它的頂端。

赫然就是齊峰獸。

齊峰獸的確是會拋掉自己的外殼的。風不夜未說出來的是,一般會拋掉外殼的齊峰獸,已經是日暮西山,極少。

這種魔獸皮糙肉厚又水火不侵,它們的殼自然也萬分寶貴,不可能輕易尋到。

而齊峰獸同它的名字一樣,成年的魔獸,挺立的時候,能撐起山峰一般的高度。貿然靠近很是危險。

這只魔獸低下頭,淡黃色的眼睛暴戾地看著面前的人影,如同在看一只螻蟻,為自己被這弱小的存在所打擾而感到無比憤怒。

它吼叫了一聲,無形的聲浪與風波在空中震出數層煙圈,尚有一半卡在喉嚨裏,身形卻開始不可控制地向前滑動。

齊峰獸轉動眼珠,朝下看去,渾濁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自己從中間斷裂的身軀,帶著不可置信的震驚,重重砸落在地。

直到死它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風不夜緩步上前,將那座外殼收入八寶玲瓏袋中。

他冰冷朝前一掃,準備往深處進發,耳邊突然響起逐晨的呼救。

那細弱的喊叫,讓他眼中嗜血的殺意顫動了下,轉瞬熄滅。風不夜稍怔,松開手,快速朝外趕去。

風不夜先是趕到之前二人分開的地點,逐晨已不見人影。他順著腳印往前飛去,不多時果然看見逐晨辛勤追趕的身影。

“師父!”逐晨發現他,揚起小臉匆忙喊道,“師父快幫我抓一只雞,黑色的,超大,羽毛很多,兩條腿又粗又長,跑得飛快!”

風不夜:“……”

視野中早已不見所謂的黑雞,但風不夜聽她描述,大致猜出她在找什麽。

“黑雛雞?”

那是一種性情溫和的魔獸,雖說是種鳥類,卻不會飛,但跑得極快,有禦風的能力。尋常修士根本追不上。

“黑雛雞?”逐晨表情古怪地道,“這名字起得不貼切吧。那麽大的雞,怎麽還是個雛?”

風不夜:“??”

逐晨幹咳一聲,接著叫道:“師父幫我抓了它,我要它的毛!”

風不夜不曉得她是哪裏學來的壞毛病,竟然喜歡拔毛,但見她再三催促,神情很是著急,還是禦劍追了出去。

那只黑雛雞全無警惕,正停在前方不遠處,對著一個小小的湖泊梳理自己的羽毛,甚至都沒察覺風不夜的靠近。

風不夜站在後方,直接施了一道禁錮,將它困死在地上。

被按住的黑雛雞愣了許久,而後開始用力撲騰,身上羽毛被蹭得四處紛飛,還是逃不出那數道枷鎖。

逐晨很快追上來,順勢抓住空中飄散的羽毛,用手指摩挲確認了它的材質,並狂傲地放聲大笑。

那神經兮兮的模樣將黑雛雞嚇得又是一陣折騰。

風不夜神色復雜,在看著逐晨挽起衣袖,真準備去拔雞屁股上的翎羽時,忍不住出聲:“你……”

逐晨這才記起,朝他笑道:“多謝師父!”

風不夜欲言又止,最後只道:“我再去找找有沒有齊峰獸的外殼。”

逐晨:“好好好,拔毛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師父您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