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社會(第2/3頁)

你與他在一起,能看出他對這世間萬物有大悲憫,但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獨立於世的憐憫,從不是對某個人、某件事。

你看著他的眼睛,會覺得他連眼神都是冷的,可坐在他身邊,又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和光同塵的溫和。

“少私寡欲,不為外物所牽。”。或許這正是天下修士所求。

如今他周身魔氣繚繞,不似原先那般不可觸及,竟莫名添了些邪佞的氣質。

風長吟與逐晨只站在門口看著他,怕驚擾了他運行的氣息。是風不夜逐次在二人臉上掃了一眼,隨後道:“長吟,我與你師姐有話要說。”

風長吟乖巧點了下頭,後退著離開竹屋。

一旁的木桌上還點著幾支未燃盡的香,白煙流暢上行,化作清淡的香氣悠悠浮動。

明媚的光色照在風不夜平鋪在床上的半身衣擺上,還能看見空中飄散的微塵發著細碎白光,慢慢附著到他的衣袍上。

變了。

不染塵、不沾土、不食煙火的飄然仙人,真的入魔了。

風不夜招了下手,逐晨才從怔神中醒來,小步跑到他身邊,順手將瀚虛劍放到桌上。

她擡手要行禮,後者卻扣住她的手腕一轉,細長手指指向被衣袖遮擋住的一截,問道:“怎麽傷了。”

逐晨順著看去,才曉得是在樸風山上受的傷。

樸風山歷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從未出過一位魔修弟子。風不夜入魔時,那道煞氣快要沖破雲霄,一眾師門弟子執劍圍堵在山下,說要清理門戶。

哪曉得最後等來的,是他們仰之彌高的師叔祖。

他們是放水了的,無奈逐晨那時太不爭氣。

逐晨低聲道:“離開山門時,不慎摔了一跤。”

風不夜靜默片刻,才說:“他們攔你?”

逐晨難以啟齒道:“倒也沒有很攔著我。”當然她也沒有碰瓷就是了。

風不夜眉頭輕蹙。哪怕這動作很輕,對他來說已經極為難得。他冷冷道:“不該欺我門弟子。”

逐晨又恍了下神,心說風不夜任性起來……也是很不講道理的。

風不夜掐指成訣,輕輕拂過。逐晨原先還有些瘙癢的傷口當即感到一陣冰涼,已經結痂的裂口迅速愈合,再察覺不到疼痛。

在往日來說,這只是極為簡單的一道法訣,如今卻叫風不夜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既然已經入魔,他又怎麽能再用仙門的術法?

逐晨被他嚇得失色,觸電般地將手收了回來。

“師父,這傷無礙,我再休息兩日它就好了。”

風不夜半闔著眼,歷來不見情緒波動的瞳孔裏,竟像落下了一顆石子一樣,漾出些許悲傷。

他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同逐晨道:“入魔,不好。”

逐晨心說,她自然知道入魔不好,這還需要試嗎?

她兩手背在身後,想問他為什麽。可是事已至此,糾纏原因已沒有用處。風不夜比她更明白,入魔是個什麽後果。

風不夜修道已久,魔氣在經脈中遊走時,同他身上的道骨碰撞,每一處,都同刀削般痛苦,似要捏碎了再涅槃重塑。

他目光柔和地看著逐晨,喑啞地開口,帶著辯不明的情緒:“太疼了。”竟是這般感覺。

逐晨不由心生酸澀。

連風不夜都會喊疼,那想必是徹骨的疼痛了。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斟酌片刻,她小心開口道:“師父,樸風山上靈力充沛,不便久居。此地雖然荒涼,但勝在清凈。我們暫且住在這裏,好嗎?”

風不夜自幼在樸風山上學道,本派宗門是天下魁首。人人都說樸風山是離得道最近的地方,距離天宮仙門只有半步之遙。多少人死也想死在那片地裏。

逐晨當時是急了,直接將風不夜帶出來,本以為風不夜清醒後會拒絕,豈料一雙大手按在她的頭頂,在她腦袋上揉了揉,不帶猶豫地說:“好。”

逐晨一口氣頓時松了下來,朝風不夜笑了笑。

風不夜視線往屋外瞥去,門口處,他們家小師弟正在不住晃蕩,不敢進來,又一直在躍躍欲試。

風不夜擡手一招,少年得了準許,小跑著進了門,臉上掛著憨氣的笑容。

風不夜見二位小徒都還算精神,語氣不由變得溫和,問道:“昨夜你們下了界碑?”

風長吟大聲:“對!”

風不夜:“叫什麽?”

逐晨回說:“朝聞道。”

她說完,一室沉默。

片刻後,等不來下半句的風不夜困惑問:“朝聞道,然後如何?”

風長吟已經學會了舉手搶答:“朝聞道,然後很社會!”

逐晨渾身一個激靈,寒毛都炸了起來。

這熊孩子怎麽可以亂講話?什麽詞都能接的嗎?

風不夜陷入了與風長吟當初同樣的困惑:“社會是為何意?”

風長吟與他一起望向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