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無葬身之地。)

俗語有道, 酒後吐真言。

醉酒後的行為舉止雖然大多怪異,但其中不少所作所為,都是心底潛意識的投射。

褪去理智的束縛, 把一切本能全然釋放的、最真實的投射。

因此, 面對著這樣的裴渡, 謝鏡辭不免有點懵。

他平日裏那樣循規蹈矩, 連碰一碰都會臉紅,心底裏……卻在悄悄期盼著像這樣做嗎?

――還有孟小汀的那些話本, 究竟給他教了些什麽東西!

裴渡長睫微垂, 安靜看著她。

他的鳳眼生得狹長漂亮,黑瞳本是清清冷冷,眼尾卻內勾著上挑,平添幾分攝人心魄的韻致。此時雙眼皆是蒙了層霧,與她四目相對, 莫名生出希冀與渴求的意思。

這是鮮少有人能夠拒絕的目光。

謝鏡辭並不屬於這極少數的其中之一。

書生吻上了花叢中的妖精。

裴渡渾身散發著淡淡酒香,隔得近了, 便有清新的樹香縈繞在鼻尖, 混雜著桃花的味道,最是撩人心弦。

當她的唇落在少年圓潤的酒窩,能感到裴渡笑意加深,高高揚了嘴角。

他愉悅的情緒越是不加遮掩, 謝鏡辭的耳朵就越發滾燙。臉頰的觸感和嘴唇不太一樣,雖然也是軟綿綿的,但不像棉花,更像緊實的果凍。

無論鼻尖還是唇齒, 所感受到的氣息,的確是甜的。

*

裴渡被親上酒窩, 之後便渾然沒了意識,很快敗在滿園春兇悍的酒勁下。

早春的深夜算不得寒涼,但在林中過夜總歸不太舒適,謝鏡辭又戳了戳他酒窩,動用靈力,把裴渡運回房屋。

一夜無夢。

對於裴渡來說,等第二日醒來,才是真正的噩夢伊始。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不偏不倚落在少年人白皙雋秀的面龐。

裴渡長睫一動,睜開眼睛。

昨夜的記憶一點點浮現。

裴渡整個身子僵成一塊木頭,一動不動,平躺在被褥之中。

若是尋常酒釀,不會致使修士產生醉意,滿園春裏蘊藏靈力,能將酒意滲入道道筋脈,不少人都是幾杯倒,撐不了太久。

但無論多麽爛醉如泥,修士體內都有靈氣相護,能有效防止記憶錯亂,很少出現斷片失憶的情況。

一段段零星的記憶恍如碎片,緩慢聚攏。

昨夜謝小姐特意留下來陪他。

一股熱氣從被褥中騰起,裴渡側過身,把臉埋進枕頭。

他不但輕薄了謝小姐,還當著莫霄陽的面用了障眼法,不顧謝小姐的反抗……讓她不得已說出那種話。

他甚至恬不知恥地索吻,說什麽“酒窩是甜的”。

雖然這些舉動裴渡都曾無意中設想過,但它們實在羞恥,哪怕只是想上一想,都會情不自禁覺得臉紅、唯恐冒犯了謝小姐,他怎能――

謝小姐好心好意留下陪他,他怎能做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他好孟浪,好心機,他是被農夫撿回家中、結果卻反咬一口的蛇。

裴渡還記得謝小姐當時的滿臉緋紅,以及聽見莫霄陽聲音時的倉皇無措。

他實在太……太過分了。

他渾身發燙,下意識把膝蓋一蜷,烏發蜿蜒,拂過白玉般的鼻尖。

正想得出神,耳邊忽然響起敲門聲。

裴渡心有所感,猜出來人是誰,緩聲應她:“進來。”

一開門,果然是謝鏡辭。

“我還以為,你會睡得更久一些。”

謝鏡辭手裏拿著個玉碗,進屋放在桌上,朝他靠近幾步:“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這碗裏是特制湯藥,你若是頭疼沒力氣,可以喝上一些。”

她說話帶了笑,仿佛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盯著他須臾,又好奇道:“你怎麽了?臉怎會這樣紅?”

“謝小姐,昨晚――”

裴渡坐起身,嗓音發澀:“昨晚之事,抱歉。”

他果然還記得。

與昨夜的大膽截然不同,此時裴渡長發披散,雜亂拂在棱角分明的側臉,面上是醉酒後虛弱的白,以及再明顯不過的紅。

她報仇的機會到了!

昨天的謝鏡辭被按在樹上唯唯諾諾,今日的謝鏡辭終於能夠重拳出擊!

謝鏡辭忍下笑:“昨晚的事,你是指哪一件?”

裴渡極快看她一眼,表情愈發緊張,遲疑片刻,終是緩聲道:“我不顧謝小姐的意願,在障眼法之下……強迫小姐。”

“強迫”二字出口,他已是喉音發啞。

裴渡心亂如麻,只想縮進一個不會被人看見的角落,但比起兀自害羞,向謝小姐道歉才是最重要的事。

希望她不要太生氣。

“那個嗎?沒關系,畢竟喝了酒,神智難免不清。”

謝鏡辭抿唇笑笑,佯裝出恍然的神色:“比起那個,其實送你回房的時候才更加麻煩――你還記得嗎?”

回房。

最後幾片散落的碎屑凝聚成形,裴渡坐在床頭,隱約想起與之相關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