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告白。)

裴鈺懵了。

因為大哥早夭, 爹娘把無盡寵愛與期許盡數放在他身上。他當了這麽多年嬌生慣養的少爺,頭一回遇到這麽尷尬的境況。

不但被一把劍當眾打臉,還被不幹不凈的魔物牽著鼻子耍, 當“濯魔符”上的字跡被莫霄陽念出來, 每個字都像一個巴掌, 啪啪往他臉上抽。

他被襯托得像個傻子。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 孟小汀居然準備了留影石。

一旦那上面的影像暴露,他就徹底完了。

假若方才出言制止孟小汀的動作, 無異於不打自招, 他努力抑制住周身的顫抖,牙關戰栗不止,勉強做出面目平和的模樣。

說不定……能有巧合發生。

她的留影石不知放在哪裏,倘若他剛好避開了被窺視的位置,一切就還有救。

隨著孟小汀靈力聚合, 在手心出現一顆瑩亮圓潤的石頭,正殿之中的喧嘩聲迅速安靜下來。

如今劍陣得以補全, 邪魔也被驅逐殆盡, 所有人圍聚成團,帶了滿心好奇地仰頭,看向半空中浮起的虛影。

入眼所見,是劍陣破損之前, 正殿裏的景象。

第一輪的大戰後,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傷,各大門派與家族的弟子三三兩兩結伴而坐,皆是收斂了神色, 一派肅穆。

忽然之間,有道身影逐漸往劍陣邊緣靠近。

有人目光微動, 若有所思地看裴鈺一眼。

裴鈺咬著牙。

其他人不會知道影像中情節的走向,他卻了解得一清二楚。

當時藏在他心裏的聲音急著要走,他也急著用濯魔符陷害裴渡,一番商議之下,裴鈺終是答應破壞劍陣,讓它快快離去。

坐在陣法邊緣的大有人在,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就算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在留影石提供的影像裏,錦衣少年已經端正坐下。

裴鈺不傻,當然不會直接釋放邪氣,否則他剛一過去,陣法就出現崩塌,到時候要論懷疑對象,罪名第一個便能落在他身上。

只要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會察覺貓膩。

裴鈺如置冰窖,心裏的恐懼前所未有。

將他蠱惑的那道聲音魔氣濃郁,從他體內離開、趁亂逃走時,帶出了一團極為微弱的黑氣。

一定……一定會被所有人看到。

猩紅血氣逐漸填滿整雙眼睛,無法遏制的憤怒轟地往上湧。

都怪裴渡,都怪謝鏡辭,都怪孟小汀……如果不是他們,他的處境怎會變成這樣!

四下寂靜裏,殺氣凜然的劍光一現!

裴鈺拔劍出鞘,直攻人群之中的孟小汀,死水般的空氣被層層破開,發出鋥然輕響,與之一並響起的,還有數道驚呼。

他出招極快,謝鏡辭正要拔刀迎戰,須臾之間,感受到一陣從身側穿過的風。

“這位道友。”

龍逍這回終於斂去了笑意,以身為盾,擋出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護在孟小汀跟前:“惱羞成怒,實在不是君子之風。”

裴鈺做出這般舉動,即便不看完接下來的影像,眾人也能知曉內容。想必裴鈺已是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在走投無路之下,無所謂其它。

謝鏡辭噤聲擡頭,目光落在變換不停的影像上。

這會兒時至入夜,正殿裏的長明燈悠久不滅,層層燈光如同水波蕩漾,填滿每處角落。

在這種光亮裏,任何黑暗都顯得格外刺眼且突出。

“那、那是――!”

即便已經知曉了答案,但當這道聲音響起,修士們還是轟然炸開了鍋。

――只見劍陣微晃,裴鈺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地,身體不動聲色往後仰倒,似乎是為了遮擋住什麽東西。

他有意遮掩,奈何留影石被孟小汀藏在高處,毫不費力,便映出一道漆黑綿延的薄霧。

那毫無疑問是魔氣。

數雙眼睛,不約而同地一並望向裴鈺。

“果然是你!你就這麽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嗎!”

一個劍修怒不可遏,直勾勾給了他一拳:“你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差點死掉,又有多少人當真死掉了嗎!”

“你費盡心思,不但與邪魔為伍,甚至還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當作兒戲……”

又有人顫聲道:“僅僅是因為,你想把所有罪責嫁禍給裴渡,讓他受盡責難?那我們呢?我們的命,在你眼裏又是什麽?!”

“懦夫,叛徒!”

從人群裏沖出一個雙目猩紅的少年,揪著他衣領,帶了哭腔地喊:“我哥哥在亂鬥裏身受重傷,直到現在也沒睜開眼……那麽多人的命,你用什麽來還!裴渡在冒著性命危險除魔,而你呢?躲在一邊看戲!不怪湛淵劍心甘情願跟著裴渡,你永遠都比不上他!”

永遠都比不上他。

錦衣少年雙唇發抖,突然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

“我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