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誰允許你動他的?)

與雲京城中凝聚多日的疑雲相比, 裴渡的一場噩夢,稱不上重要事宜。

藺缺活得久了,跟老油條成精沒什麽兩樣, 一見裴渡與謝鏡辭支支吾吾的模樣, 便隱約猜出幾分不可言說的貓膩來。

他存了調侃的心思, 慢悠悠把目光一覷:“裴公子為何臉色發紅, 莫非身有不適?”

把下半邊臉全裹在被褥裏的年輕劍修眸光一滯。

裴渡裝模作樣,很是做作地低咳幾聲:“許是邪氣所擾, 歇息片刻便是, 不勞前輩費心。”

“哦――那就好。”

藺缺笑得意味深長,狹長雙眼一眯,指尖輕點床沿,直奔主題:“謝小姐說,公子認得那作惡之人?”

此言一出, 籠在裴渡面上的緋紅迅速退了大半。

“……正是。”

此事事關重大,定不能為兒女私情所拖累。他被邪氣入體, 這會兒正是通體無力的時候, 蹙眉猛地一發力,才勉強從床榻中坐起來:“他曾與我同在學宮修習。”

謝鏡辭恍然。

難怪她會覺得那人眼熟,原來是昔日同窗。

“曾經?”

藺缺敏銳地聽出蹊蹺:“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兒嗎?”

裴渡輕咳一聲,眼底暗色漸凝:“他名為殷宿, 師從滄洲青城山,自幼無父無母、天賦出眾,算是門派中一等一的少年英才。”

“青城山?殷宿?”

一旁的謝疏先是微怔,待得將這五個字細細琢磨片刻, 後背兀地一震:“我記起來了!難道是那個!”

從聽見這個名字起,雲朝顏的臉色就一直很差, 聞聲眉間稍擰,沉聲道:“嗯,就是他。”

孟小汀亦是睜圓雙眼:“居然是他!他這幾年渺無音訊,原來是去修了邪術!”

他們的對話你來我往,好不順暢,唯獨苦了對此人一無所知的謝鏡辭與莫霄陽。

她聽得摸不著頭腦,好奇道:“這人……他是誰啊?”

回應她的,是接連四道不敢置信的視線。

“你不記得他了?”

孟小汀的嗓音脆生生:“就是殷宿啊!當年在學宮裏設下計謀害你的那個!”

謝鏡辭:?

莫說此人的姓名與長相,她連自己曾經被設計坑害的相關記憶都沒有。

“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大事,但也算危及過你的性命……你當真不記得啦?”

孟小汀苦惱撓頭:“當時我們進入玄月地宮的秘境探險,那混賬不但引你前去最危險的荒冢,還封鎖出口,一個人逃開――若不是裴公子恰巧路過,與你一同逼退邪魔,你恐怕在那時就已經沒命了。”

……在學宮裏發生過這種事嗎?

謝鏡辭翻遍腦袋裏的所有記憶,從裏到外林林總總,一番細思之下,終於隱隱記起些許端倪。

對了,裴渡是曾救過她的。

那時她剛結束小世界穿梭,之所以決定第一時間去鬼冢尋找裴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心頭浮起了這個念頭。

但這就是她的全部記憶了。

當日發生過什麽,她為何會遇險,又是怎樣與裴渡逃出生天,與之相關的線索像被盡數清空,空蕩蕩的一片,記不起絲毫。

謝疏見多識廣,擡手摸摸下巴:“你和小渡那時都受了重傷,玄月地宮邪氣叢生,倘若不記得當日之事,或許是被邪氣入侵識海,蒙了心神。”

孟小汀愣愣點頭:“對哦。按理說裴公子救了你一命,應是有恩,但後來辭辭你見到他,仍然是冷冰冰的。”

可憐哦。

謝疏在心底嘖嘖嘆氣,決定為自己欽定的女婿找回點遺失的排面:“那鬼地方妖邪遍布,荒冢更是邪氣凝結之處,哪怕是元嬰級別的修士,進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小渡當時幾乎拼出了性命,才與你求得一線生機。”

他可沒忘記那日所見的景象。

聽聞女兒出事,他與夫人即刻便趕去了玄月地宮。整個荒冢盡是刺目血紅,鮮血順著土地間的縫隙,仿佛匯流成條條詭譎幽異的細長河流。

四下昏幽,邪氣凝結成一團又一團的霧,被血光映出}人緋紅。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唯有湛淵劍吞吐著濃郁的道道白芒。那束光稱不上厚重深沉,卻好似暗夜孤燈,被渾身是血的少年緊緊握在手中。

他靜默不言,坐在角落裏任由醫修療傷,眉目雖是清雋溫和,周身卻籠罩著肅殺的戾氣,好似一把染了血的利劍,或是一只即將揮動利爪、將人撕成碎片的猛獸。

正是從那一天起,謝疏得知了“裴渡”這個名字。

然而謝鏡辭還是滿臉呆樣。

難道她那天當真被邪氣撞上了腦袋,所以才什麽也想不起來?

“我聽說殷宿之所以妄圖加害於你,是出於嫉妒。”

孟小汀嘆了口氣,提起殷宿時,眉間少有地顯出幾分厭煩之意:“他也是個刀修,從青城山的外門弟子一步步做到親傳,好不容易進入學宮,卻在大比中接二連三落敗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