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第3/5頁)

有一個嚷道:“熟了便吃得,再不爛也抵不過我的好牙口。”

齊勉將一筐蒜擱在一邊,與梅萼清交換了一個眼色。

日西沉,余霞如一抹胭脂,狠狠地抹在天邊,空地的豬肉腥中帶著肉香,一大桶從豬頭上拆下的肉擺在桌案上,引得人垂涎欲滴。從田間歸來的一眾役夫眼不錯地盯著這些豬肉,要不是身邊那些個兇神惡煞似得監工,早撲上去哄搶。

一個煮肉的大漢本是個小頭目,高聲道:“都老實些,明府大方體恤,你們也拿出人樣,給自個賺點臉面,別跟荒墳裏的餓狗似得。”

喝得一幫人老實了下來,也是,肉就在跟前頭,不過晚些到口,實不必露出這等急惶惶的嘴臉。

有些個有眼色,上前燒水煮肉,一幫子粗漢也沒甚講究,將鮮肉剁了塊,上蒸籠蒸熟便是。眼見天黑,梅萼清便叫四周插了火把,火光掩映下,更添一份紅火,眾歸降的賊子聞著肉香,看著火光,忽有了將來定有一個好奔頭的念想,等他們填好田地,起個像樣的草屋,領一塊田地,領了稻種,養點鴨鵝,活出個好人模樣,再娶上一房媳婦,這一生豈不有了滋味?三年,不過三年,三年換得一輩子,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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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草屋前,一個看上去年不過十五六的降俘泡在水裏沉沉浮浮,等將身上褲子上的泥漿泡去十之八九,這才鉆出來,將篝火撥得旺一些,又將褲子脫下,在水裏漂了漂,下手勁擰幹,拿竹子挑了擱在火堆邊烘幹。

他是雲水寨的一個小賊,名喚阿小,原本是棲州城一個無父無母的小乞兒,糊裏糊塗就入水寨當了匪。他年歲不大,也沒什麽把式,膽氣也不足,殺人殺不了,搶劫時也只搖搖旗呐個喊,好事沒他的份,壞事也找不著他,卻是個混度日一日是一日的小嘍啰。

水寨被清剿後,阿小隨著大流歸了降,俞子離將眾水賊打亂拆散,阿小分到這一隊人裏,更是半個眼熟的都沒,大半是萬福寨的,小撮是散賊,剩下兩個倒是雲水寨的,可阿小在雲水寨中就沒名沒姓,壓根不識得這倆同夥,只到底同在一處為匪,些些親近一些。

阿小生得瘦小,捏了拳頭不及旁人半個大,因此,行事比之在水寨中更小心翼翼,倒如眼瞎耳聾口啞一般,悄無聲地去,悄無聲地回。

隊中之人漸漸也將他拋在腦後,眼見了眼底卻不見,他們拉幫結夥一道進出一道搭手,對阿小卻是多余的眼色也無。

阿小非但不覺失落,反偷偷舒了口氣。

柴火噼啪,濺開一串子火星,空氣中傳來肉香和喧鬧聲,阿小摸摸半幹了的褲子,立起身看看不遠工營處熱火朝天的景象,仔細聽,似有劃拳聲。阿小舔舔唇,饞肉,他在水寨中也撈不到什麽肉,歸降後那更不必說,說吃得飽已是天幸,如今聞著陣陣肉香,恨不把自己的舌頭當肉吞下。

這饞勁一上頭,就有些擋不住,阿小有些心焦起來,將褲子拿在手中,攤開來烤了會,顧不上入手還有點潮意,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再摸摸自己小雞仔似得胸板,夜裏有點微涼,尋思穿著了衣裳著吃肉。

他的那個草屋與其說是屋,倒不如說是窩棚,比敞天多個頂罷,矮身鉆進去,在草墊子下翻出一個略略好些的衣裳,順手揩死一只蟲子,再一掀草墊,有一窩呢。阿小沒奈何,蹲角落裏翻出一罐子藥粉,撒在草墊子下,他撅著屁股撒得專心,就聽外頭傳來聲響,九成隊裏的回來了。

阿小不由放輕動作,留心細聽,許是今晚要分肉吃,監工沒在,一夥降俘細聲細氣說了幾句後,其中一個惱火起來,略略放了聲,道:“挖屁個泥,造屎的田。只問你們願不願跟兄弟在水路上打轉去,掙比在做當老牛強出百倍。有酒就醉,有肉就吃,在這當那孫兒,吃口肉倒跟過年似得,囊氣。”

另一人猶豫:“當官的說了,三年役滿,放我們良籍,還能分到田地。”

“你地裏刨食能吃得酒肉,見了天得做夢。當初我們兄弟落草,不就是為著地裏刨不出食來。”

有人囁嚅:“我看這個當官的是辦事的,我們那時家裏哪有可以種的地,倒有一口水塘,頂多種些菱角。”

那人嗤笑:“天上烏鴉一般黑,當官能有好的,他不過誆騙我們當牛,三年後,誰知能不能分你田地?”

“這……”

“俗話說,再貪貪不官,再狠狠不過吏,你只比著你自己的良心,再往上加幾分,還能瞧得見鮮紅色?”

幾人默然不語。

一人問:“大哥,你的意思?”

那人冷笑道:“自是撂了這挑子,重抄舊家什。說起來,你我落到這界地,不是因著當水匪沒了奔頭,實在是遭了小人出聲。沒錯,正是徐泗狗賊,他倒好,跟在貴人身邊做了一條著花衣的巴兒狗,他日不定還能撈頂官帽戴戴,卻把我們害得好苦。若不是我武藝不及他,定要將他狗頭割下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