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2/3頁)

關余也有些發懵,他自思:自己吃過苦、受過辱、殺人入獄、刺面發配,真是經火煉土捶,不曾成爛泥一堆,全憑自己心中一口不服輸的氣。只這口氣,此時將散不散,令他渾身難受,欲待認輸,這口氣愣是不服,欲要比試到底,這般苦站撐著一把傘,又實在難熬。

謝罪……謝罪一有疾之人,最好的就是一件事做到天荒地老,他又不嫌無趣,紮馬步時神魂歸一,身邊那些嘰嘰喳喳繁雜之塊都從耳邊褪去,令他耳根清凈,還不用多思多想,也不必與人說話,真是再好沒有了。

他非但不覺無趣,反起了好勝之心,這關余生得牛高馬大,撐著傘穩穩當當、紋絲不動,自己是遠遠不能。

他情緒微弱,但站他身邊的關余還是有所驚覺,只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這個不言不語雪樣的少年郎怎有敵視之意?他這一走神,再兼臂酸,手上勁略松,那傘歪斜了一下,綴在傘緣的四個小銅鈴齊齊叮當作響。

謝罪聽到銅鈴聲,玉石般的瞳孔中露出點點得意之色,似在道:不過如此。

原來他這個傘是始一想出來,交與公輸打出來的一把傘,既能遮陽又能練勁,傘中藏劍,還能防身。依始一之意,撐傘手中,要不偏不倚、不動如松,勁弱傘晃,綴著的銅鈴隨即作響。

謝罪這傘也是剛上手沒幾日,他力薄氣弱,傘的銅鈴叮當叮當響個沒完沒了,害得謝罪直想掩耳。關余剛才撐著傘,傘靜無聲,謝罪是好一陣氣悶:這傘怎麽響也不響。

關余略一思索便明了他少年人心性,這倒激起了好勝心,他倒要看一看,這個少年能紮多長的馬步。

他們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暗自較起勁來,只苦了宋光等人,陪著在校場上熬油。

樓淮祀也嫌這樣幹看無趣,與其余棲州兵道:“他們只比他們的,你們當中可還有人要與李在他們比試?比試又不是下注,贏便得錢,輸也無妨,一本萬利,我從來都是公平公正,童叟無欺的。”

宋光直腹誹:別的一樣不敢說,你這口舌倒是天下無敵。

不過,樓淮祀這一吆喝,倒真有幾個棲州兵越眾上前比試,有贏的,有輸的,不論輸贏自有可取之處。

關余和謝罪還在那比著呢。

謝罪是神歸神、魂歸魂、站那似立松似頑石,似與天地同休,似要隨日月化石。

關余手臂慢慢發顫,他也看出了謝罪的異處,這個少年人能不管不顧站到死為止,此種行為,常人憑得志堅,這少年憑得是天生的癡處。他不懂生不懂死,不顧痛不知退,你與他比,得先拿命作底。

關余與人拳腳相交時不要命,但與謝罪這般文鬥卻是不想死,撐著傘把自己撐死,未免不值。他本就憑著一口勁咬牙硬撐,這口勁一松,沉重的傘一歪,倒向了地上……

“唉唉唉……唉呀。”宋光眼睜睜看著傘落地,痛心地直拍大腿,比死了他嫡母還要傷心,他的錢啊,三錠翻四翻,這是要賠十二錠啊,刨去贏來的六錠,還要貼進去六錠,這是要挖他的心肝。

樓淮祀笑著頑笑:“宋通判,你我同僚,你不會想賴賬吧。”

宋光比了比彼此:“樓弟……你我兄弟……”

“賭場無父子,何況兄與弟。”樓淮祀涼薄道,“賭債收不回,吃水也倒黴。”

宋光附上一張笑臉:“不賴賬不賴賬,下官寧可家母大壽之禮薄七分,也要付清知州的錢債。”簡薄七分,算算,他還不吃虧呢。

那邊關余大大方方認了輸,謝罪還是不言不語,不悲不喜,眸色卻流光溢彩,顯是心中極為高興。取回自己的傘,叮當叮當一路站回始一旁邊,靜等賈先生、始一與樓淮祀的誇贊。

樓淮祀將作底的三錠銀全給了謝罪,坐直身,不等校場上的棲州兵回過神時已翻了臉,冷笑一聲,對方固道:“都尉,你手下的這些兵大半有如傷口腐肉,不刮凈還指著它生蟲?今歲的軍餉,我可先行貼補上,只是,我的飯卻是燙手燙嘴,沒這般好吃的。我與你們半月米糧魚肉,將養身息,半月後比試篩選,五百眾,我只要半數。都尉,我另行與你一百人,他們雖有不足處,卻都是好手,混編入隊,屆時與剩下的半數人再行比試,選出隊頭副隊。”

方固拱手稱是,又道:“只怕人少。”

樓淮祀道:“不足再征,我要好兵,有用處。”

方固呆了呆,想半日也想不出棲州的用兵之處,他不慣多嘴多問,稱“是”之後將一幹疑惑全藏在腹中。

樓淮祀伸了個懶腰,道:“都尉,這事便交與你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宋光有心與他交好,留他說話,道:“知州不如去舍下一聚,家中食手雖比不得禹京,亦有幾樣拿手菜蔬,院中簡陋,亦有幾盆奇花,知州賞臉一觀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