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頁)

賈先生舌頭打了下結,磕絆了幾聲,再偷看了一眼面帶微笑卻意外猙獰的俞子離,摸出葫蘆吃了一口水潤潤嗓子,這再說下去,他不定就要說出血來。

“河神托夢於我家郎君,控訴庇下之民不敬神祗,羞他辱他,他欲發大水懲戒,叫你們知曉厲害。”樓淮祀將臉一黑,“我家郎君不忍生靈塗炭,苦苦哀求,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男兒膝下尚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何況我家郎君本就仙君下凡,與河神算起來還是同輩。河神一驚之下,不得不應了郎君,許郎君與你們這般蠢貨做個調解之人……之半神。”

衛繁整個都呆了,細想倒也有趣,跟自己看得話本差不離,輕咳一聲,昂首挺胸站到俞子離身邊,扮起小仙童來。

索夷族人半信半疑,族長啞著嗓:“小……仙童別胡說。”

樓淮祀傲然:“念你稱我一聲仙童,可見還有點見識慧根。素婆,去水邊點一簇凈火給這幫蠢貨看看。”

難為素婆不得不陪他唱戲,走到河岸邊,偷偷將葫蘆的黑水倒在河面,一點燃,水上頓起一層明火。

索夷族人大驚失色,膽小的已趴倒在地跪拜不已,木巫掙紮一下,欲說話,朱眉在他身上穴道上狠狠一捏,木巫口舌發麻,愣是出不得聲來。

索夷族長沉聲問道:“我們一族年年祭河,月月供香,族人心中更是敬信不已,見河神像便拜,不敢有絲毫怠慢。你……仙童如何說我們瀆神?”

“你們族中可有讀書人?”樓淮祀問道。

索夷族族長不懂他為何發問,搖了搖頭。

“怪道,不念詩書連拜神都不會,惡你之拙鈍,憐你之不幸矣。”樓淮祀大搖其頭,“你們可知你們所祭河神是哪個?”

索夷族族長一愣:“河神便是河神,又有是哪個?”他們只知水中有靈,河中有神,信之拜之,卻從未想過河神什麽名姓。

樓淮祀目露悲憫:“蠢,蠢,蠢而壞,天下之水通洛水,沃土地,育萬民,洛水有神,稱之為水神,又稱河神,亦叫洛神。”

索夷族族長愣了愣,到底還是有神,他們也不曾祭錯。

樓淮祀忽地怒目金剛,厲聲道:“然洛神是女仙。”

賈先生咕嗵一聲將喉中不知是血是痰的玩意咽了回去,下巴幾縷胡子抖了抖,大是無措。俞子離眼下只想把樓淮祀一腳踢進河裏去,再看看衛繁,竟覺有理,在那點頭。

索夷族族長呆若木雞,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有心想駁又不知道說什麽。木巫氣上不來,早已暈倒在地。索夷族人更是呆怔在那。

樓淮祀道:“你們可有人聽過書?曹子建有沒有人聽過?七步詩聽過沒,遇洛神結一場姻緣聽過沒?”

索夷族族人中有幾個竟真聽過這段書,擠在人群顫顫舉起手:“聽……聽……過。才子遇神仙。”

樓淮祀指指那幾個族人:“可見你們族人還得一點上天眷顧。”

“這曹子建為此還寫過《洛神賦》,開頭就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聽到沒有,宓妃,妃,你們說河神是男還是女?”樓淮祀怒道,平息了心口怒氣,又道,“這河神生得什麽模樣: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索夷族人聽得暈乎乎,只知其中厲害,卻不知緣何厲害。

“河神乃女仙,亦有一二相好……”

俞子離輕哼一聲,瞪了樓淮祀一眼,越說越沒譜,再看索夷族人,神色間卻似有相信之意。

“你們倒好,一個一個往河裏祭貌美的小娘子,,還說什麽給她娶妻,你們這是辱她有磨鏡之好。”

衛繁這下沒聽懂,悄悄記在心裏,想著回去後好好問問樓淮祀。

“一個也就罷,河神收了當丫頭使,兩個也忍了,河神接了當洗腳婢,誰知你們左一個右一個扔個沒完,簡直是令人發指,欺上門去。河神不曾水淹索夷族,已是大肚行舟。你們被你們這蠢貨巫長帶著還不知悔改,大禍早已臨頭。”

索夷族族長咽口唾沫。信罷?自己一族自供奉河神,都當河神是仙君,沒少為他娶妻,實與自己認知太過相悖;不信罷?仙君果然飄渺似仙,又有鬼神手段,也有凈火,再想想這些年為河神娶親,年年都有水患,不過多少之別。每逢水患多發,巫長便道祭河過惰之故;逢水患少時,又道是河神娶了新婦,略平怒火。這這這……難道他們真得弄錯了河神是男是女。

樓淮祀負手背後:“那個立像之人倒有幾分見識,觀你們族中神像,雖粗陋不堪,依稀也見河神曼妙之姿,蛾眉秀眸,衣淌如水流,胸前似有瓔珞……”

索夷族一個族人再挨捺不住,跑去石像前細看,驚呼出聲:“真真……有一瓔珞,我們竟是錯了百年,怪道年年有水患,年年秧苗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