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頁)

府尹一驚:“確實沒有?”

差役道:“確實沒有。”

謝夫人冷哼一聲:“謝禦史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不知謝禦史將你侄子的屍首移去了何處?”

謝知清此時才慢慢踱了一步,啞聲道:“夫人,我知你心中有怨,女兒的事我有愧有恨有悔,亦有心安。女兒貞節自重,你強留她於世,不過令她日夜煎熬,苦苦強撐,這般活著反倒是折磨。夫人啊,十多年了,你心結難解,看似清醒,實則多年之前便有癔症纏身。你一個弱女子,幾兩力氣殺得人?為夫,又幾時幫你埋過屍?女兒又幾時生下過孽種?夫人,這些都是你的癔想。 ”

“我悔我愧,是我心軟留了我侄兒寄住家中,使這喪盡天良的畜牲做下獸行,辱了女兒。當日女兒受辱事發,你怒極打罵那畜牲,家中無健奴壯仆,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母親垂老,腿腳僵硬,哪裏去擒他?你可記得那畜牲奪路奔逃而走? ”

“女兒也不曾有孕在身,更無母親為續香火逼迫女兒養下孽種之事。我謝家雖出身低微,幾代摸爬打滾於泥田之間,耕種之家,面朝黃土背向天,雖辛勞困頓,廉恥尚知得幾分,骨氣也尚有幾兩。母親的脾性雖有執拗之處,也是長年吃齋禮佛、憐貧惜弱的良善人,四時八節也是舍米舍粥的,怎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謝知清悲嘆:“我對女兒有愧,對夫人亦有愧,我知你這些年糾結往事難以釋懷,以至成病,你一狀告我,為夫不辯,也無從辯及。余的,烏有之事,為夫不能認。夫人身陷癔想之中不可自拔,也當清醒清醒,不能再深陷其中,半生自苦。”

府尹幾人對視幾眼,沉聲問道:“謝禦史認殺女,不認殺侄?”

謝知清搖頭:“並無此事?”

“那,你那侄兒?”

謝知清道:“我也不知他的去處,他逃出我家後,不知去向,許是避去了他處,許是回了老家。我並不知曉,也不願知曉,家門不幸,才出這等造孽之事。”

大理寺卿道:“風過有痕,雁過有影。謝家侄,你們夫妻,一個說死了,一個說逃了,活沒人死沒屍,倒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府尹為難,十多年了,還真不好追查。要是逃了,人海茫茫,事過境遷,焉知謝家侄藏去了何處;要是死了,被謝知清往荒山野嶺一丟,他不開口,誰知被丟去了哪裏?尋常人,大不了酷刑侍伺侯,重杖之下,其言自現,偏謝知清是個朝廷命官,不好仗刑。

大理寺卿生得冷硬心腸,聽他們歪歪纏纏的,恨不得全弄大理寺底牢那逼供,擰頭看向還暈著的謝老夫人,問郎中:“老夫人現如何?可能醒來對峙?謝家不是還有兩個老仆嗎?謝禦史打不得,兩個仆役也杖不得?”

府尹傳了謝家的兩個仆役,見了這二人,一堂人竟是不知如何應對。

伺侯謝老夫人的婢女,看著比謝老夫人還要老,謝老夫人是一只腳進了棺材,這老婢女是兩只腳都進棺材,只差沒有躺下。跟著謝知清的老仆也是須發皆白,背垂到地,平素也就幫著謝知清趕趕驢車,提提燈。

這兩人如何挨得刑杖,兩杖下去就死了。大理寺卿後槽牙咬得咯吱響,冷眼看著兩個老仆顫顫下跪,哆嗦地作證謝夫人有癔症,謝家侄逃逸,謝家小娘子苟活半載自戕。總之,他們家郎君是清清白白的。

樓淮祀看看這看看那,他可謂是見山看水,驚奇問道:“謝禦史,你一家子,兩個老仆倒像榮養在家,別說灑掃,連燒個火也勉強。啊呀,這年首到年尾,都是你夫人一人伺侯著你們老老老中老的?夫人這是又為妻、又為媳、又為奴、又為仆的?謝禦史,問心,無愧?”

謝知清老臉一紅,幹脆閉嘴。

衛繁和衛絮幾人暗自為謝夫人著急,衛放更是急得不行,拿袖子擦擦淚,謝夫人實是可憐。

謝夫人無意中瞥了他一眼,見他好好一個俏郎君,為一個不過面緣之人哭成這般狼狽模樣,不由牽起唇角溫柔一笑。走到堂中,慢慢一禮,她笑得詭異,痛快與愧恨交織。

她笑:“謝知清,多年夫妻,我知你,你卻不知我。”

“我有人證。”她恨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