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雲夢蒹葭寒(八)(第2/3頁)

阿那瑰機靈,早頭一低躲了出去。檀道一不擔心,她走到哪裏,王牢都會盯著。他親自斟了杯酒給王玄鶴,解釋道:“戰事要緊,陛下管不了那麽多。”

“你也知道戰事要緊?”王玄鶴在桓尹面前屢屢吃敗仗,心浮氣躁,“帶一個女人在船上。”

“我自有用處。”檀道一沒有多做解釋,等王玄鶴緩過勁來,命左右將他扶起,“我們去山上看一看。”

兩人趁夜色登上山,極目遠眺,江面綿延幾十裏全是大小船只,火把映照著江水,一片粼粼水光。

王玄鶴頂著寒風,裹緊了披風,說道:“桓尹這會士氣大振,沿途許多郡縣潰不成軍,未戰而降。江陵眼見也保不住了。”

“周珣之麾下的水師有多少人?”

“這一路來,加上沿途被收繳的降兵,大大小小船只也有幾千只了。水師十萬,步騎二十萬。他們的船大,又順風順水,正面撞過來,真是招架不住,江岸上又有精騎和強弩左右夾擊。”王玄鶴道,“火攻也不成,他們那船上都塗了泥灰,又逆風,等閑靠近不了。”桓尹這一戰,也是籌謀許久了。

“我軍水性好些,但不及敵軍騎兵和弩兵強勁,要是能設法把他們的水師和陸軍分開就好了。”檀道一遙望著夜色下的江面,“前方白石嘰灘淺水流緩,他們可能要在這裏搶奪渡口入江。”

王玄鶴道:“我已經布重兵在白石嘰把守了。”

檀道一點頭,“我使斥候去打探過了,前方棲龍峽的隘口狹窄,江面寬不過一裏,最近江水又在下落,大船經過這裏難調頭,是攔截的好地方。”

王玄鶴略一思索,說:“那我守白石嘰的渡口,拖住桓尹,你在棲龍峽下遊紮水寨,攔截周珣之。”想到桓尹那勢如猛虎的精騎,王玄鶴咬緊了牙關,還對檀道一勉強笑道:“我腿殘了,跑不動,也懶得跑。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放桓尹在白石嘰過江。”

王玄鶴的一條斷腿,還是拜檀道一所賜。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這茬,一起望向前方蒼茫的江面。

在彭澤一停,就是半月。大軍嚴陣以待,人人臉上卻都有點惴惴不安。過了秋分,王玄鶴傳來口信,桓尹的水陸大軍已經靠近白石嘰,水寨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檀道一趕來王玄鶴駐軍的白石堡,登高遠望時,隱隱可見密密麻麻的船只將江面填得水泄不通,旌旗和巨帆一起展開,仿佛一團烏雲,罩在了江面上。周珣之的水師,只見頭,不見尾,綿延近百裏。船上有人騎馬在來回傳遞信息。

眾人的心情更沉重了。

船陣兩側,不時有輕便的小舟被放下來,往岸邊蕩去。那是上岸汲水取柴的士兵。

獵獵的山風吹得人衣袖飄動,檀道一把眼前狂舞的枝葉拂開,一面下山,對王玄鶴道:“得振一振士氣。”

王玄鶴笑道:“宰了牛羊犒軍嗎?”

檀道一搖頭。回到營寨,命人將北朝士兵押出來。

這些被俘的兵將,也有幾百人,因為在建康不曾受到虐待,還算手足健全,頂著秋風,在舢板上瑟瑟發抖。

檀道一吩咐左右:“放小舟,把他們依次載到周珣之陣前沉江。”

眾人一震,這些北朝士兵都不習水性,當即有人跪地叩首,說要請降。檀道一視若無睹,說道:“擂鼓助陣。”

營寨裏頓時鼓聲大作,兩名北朝士兵被五花大綁,推入小舟,緩緩靠近周珣之的船陣,這船上的人十分警惕,一陣亂箭射來,那小舟遠遠地停下來,將兩名士兵丟進江水中。

不過一會功夫,江上便漂了數十具浮屍,卻沒人敢來打撈。

南朝營寨裏陡然士氣大振,將士們摩拳擦掌,卻遲遲聽不見戰鼓聲,只能急不可耐地等待著。

檀道一掀起布簾,彎腰走進艙室,正和阿那瑰撞個正著。她兩眼盛滿焦灼,用力抓住檀道一的手,指著外頭被人押上舢板的薛紈,“你要淹死他?”

“他是誰?”檀道一明知故問。

“薛紈……”話音未落,薛紈被押進艙室,到了檀道一面前。他不是普通士兵,是元竑曾想招降的將領,眾人不敢擅自把他沉江,先來檀道一面前請命。

薛紈雙手被縛,冷冷地看著他,沒有開口。

檀道一頷首:“現在想起來了嗎?”

薛紈嗤的笑了一聲,“快被你們的鼓聲聒噪死了,哪能想的起來?”

檀道一笑著點頭:“算你有點骨氣。”

薛紈一言不發,閉上了眼睛。

阿那瑰眼淚瞬間湧了出來,見薛紈被押往艙外,她阻攔不住,轉而撲到檀道一面前,咒罵他,哀求他,檀道一不為所動,阿那瑰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那一口仿佛咬在了他心上,檀道一變了臉色,揪住阿那瑰衣領,把她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