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雲夢蒹葭寒(七)(第2/3頁)

檀道一最近是不怎麽管阿那瑰了。皇帝十五歲,該選皇後了,前方又要提防秣馬厲兵三個月的桓尹和樊登。而且,薛紈被關在這裏,她又能跑去哪呢?阿那瑰壓低聲音,“他想要我來打聽國璽的下落。”

薛紈看著阿那瑰。他不笑時,雙眼便顯得陰郁。“我知道,”他面色平靜,還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對國璽心心念念,我不會給他的。”

阿那瑰默然。這中軍府戒備森嚴,薛紈要怎麽逃出生天?但他的語氣很堅定,勸也沒用,阿那瑰有些哀怨地看著他,她要捂住耳朵,“那你千萬別說漏嘴告訴我,我怕說夢話被他聽見。”

薛紈隨口道:“你睡覺時,他在旁邊嗎?”

“不在!”阿那瑰自知說錯了話,急忙向他展示自己鋒利的牙齒,“他敢碰我,我就咬他。”

“咬他有什麽用?你如果有機會,應該殺了他。”薛紈還在笑,眼神有些冷,見阿那瑰明顯瑟縮了一下,他擡起她的下頜,“不殺他,他把刀抵在你脖子上,逼我拿出國璽,我該怎麽辦?”見阿松倏的睜大了眼睛,薛紈揚眉:“你當他狠不下這個心嗎?”

阿那瑰一顆心仿佛被人揪緊了,憋悶得說不出話來。

薛紈搖頭,他沒有逼迫她,也不忍心再恐嚇她。他在她顫抖的唇瓣上重重親了親,使她安心,“別怕,我們還要去渤海偷小公主,給你當女兒呢,”等阿那瑰的臉靠在他胸前,薛紈的臉色也沒有那麽輕松了,“但我得留個護身的東西,好讓他們投鼠忌器。”

阿那瑰知道薛紈信佛,她囁嚅道,“你的佛珠被我弄丟了。”

“這個時候求菩薩也沒用了,”薛紈無奈地笑,他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一雙手,“要靠自己啊……”

他們的對話被外頭突然的喧囂打斷了。阿那瑰掙開薛紈,趴在窗邊側耳聆聽,不一會,她就聽出了端倪,回頭正和薛紈有些驚喜的目光撞在一起——原來急報傳至建康,桓尹已經於三日前突然攻克了襄陽,檀涓和王玄鶴的殘兵匯合,均不敢直攖其鋒,正率兵沿漢水且退且戰。此刻,戰火恐怕已經燒到了長江兩岸。

阿那瑰趕回家時,檀道一也回了檀府。

桓尹這次有備而來,他親自統禦柔然等部的精騎,以周珣之率領新打造的舟師,分水陸兩路奔襲而來,歇戰數月的樊登也開始沖擊淮河防線。周珣之奉桓尹之命,親自手書一封致檀道一,細數當日在洛陽桓尹的君恩,最後說道:陛下臨行前,特意去吳王墓拜祭,見吳王喉頭的箭痕深入骸骨寸許,倘若將這骸骨移交給江南國主,還不知道國主要如何震怒。陛下為了保全使君的忠義名聲,這一番苦心,不知道使君懂不懂得?

元竑早已聞知有這封手書,命宮使來請檀道一。檀道一冷冷一笑,說道:“不知所雲。”不等宮使上來阻攔,將書信投入火中。

宮使見他臉色難看,囁嚅幾句,只能告辭了。檀道一轉身,見阿那瑰手扶著廊柱,在門外遙望著他。仿佛被他突然回首嚇了一跳,阿那瑰慢慢放下手,目光躲了開來。

阿那瑰平日在華濃別院,很少主動來檀府找檀道一。檀道一快步走到阿那瑰面前。一看她的打扮,檀道一便知道她又去見薛紈了,他沒有動怒,也沒有追問國璽的下落,只對阿那瑰若無其事地一笑:“在洛陽時,是周珣之要追殺你嗎?”

阿那瑰現在聽到“殺“這個字眼就心驚肉跳,不禁脫口而出:“你要做什麽?”

檀道一冷哼:“替你報仇。”

桓尹和周珣之舉兵東進的消息傳入宮裏,元竑還算鎮定,立即停下選後一事,放數千艘舟船入江,日夜操練,以備禦敵。前線的王玄鶴和檀涓緩過一口氣,等待朝廷增援時,將桓尹大軍在鄂州死咬不放。

拖過月余,王玄鶴棄城而逃,桓尹大軍總算得以進駐鄂城,雙方暫停兵戈。桓尹身著鎧甲,被眾將簇擁著登上點將台舊址。這裏曾是吳國定都之地,西靠樊山,北望江臯,桓尹意興勃發,說道:“鵲起登吳台,鳳翔陵楚甸,吳楚地,雲夢澤,都親眼目睹了,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看到麒麟祥瑞呢?“

周珣之笑道:“陛下,鄂州襟山帶江,扼守江南。過了鄂州和江陵,元竑的長江防線就蕩然無存了,南下可入無人之境。”

對桓尹而言,建康已經是囊中之物了,他點點頭,說道:“我始終有個遺憾……”

“陛下請講。”

桓尹望著淼淼江水,卻沒有說出口,等回到城中,屏退了左右,桓尹才對周珣之笑道:“國公,你知道昨夜宮裏來的奏報說什麽?”

周珣之從桓尹臉上看不出端倪,垂眸道:“臣不知道。”

桓尹端坐在案後,看著周珣之拱起的肩頭——他的姿態總是這樣謙遜恭順的。桓尹忽然長嘆一口氣,說:“國公,你瞞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