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雲夢蒹葭寒(一)(第2/3頁)

茹茹對所謂的“王郎”十分好奇,但王郎只托老翁送了菱角和橘子,人卻沒有再出現。接連幾日,茹茹恢復體力,迎著山霧和昭昭去采了幾回杜仲,割過幾把蘆荻。昭昭卻逐漸有了心事,晾過衣裳,她托腮嘆氣:“他怎麽不來了呀……”

茹茹沒有再追問,回味著橘子的味道,她忽然說:“這橘子我以前吃過的。”

昭昭也在猜測茹茹的來歷。她試探著說:“這是洞庭橘,你是洞庭來的嗎?”見茹茹茫然,她倒有些同情她,便起身指著山影,“翻過這道山,再往北走,看見洞庭湖,就是漢人的地方了。”

茹茹說:“我在荊湘嗎?”

昭昭輕聲道,“自從漢人來後,我們的洞主和寨王們都被趕跑啦……”她搖頭時,身上的銀鈴鐺也隨之叮叮作響。

茹茹手上空無一物,連衣裳都是昭昭的,她問:“我隨身的那些物品都去哪了?”

昭昭迷糊地看著她,“什麽……物品?”沒等茹茹再問,昭昭耳朵一側,說:“阿翁在叫我了!”牽起茹茹手腕,踩著石階到了江畔。

阿翁用土話叮囑昭昭:“不要那麽多話。”

昭昭訕訕地答應著,偷瞄一眼茹茹。她有點嫉妒茹茹,但也喜歡有她給自己作伴,生怕茹茹記起自己的來歷就要離開竹樓,昭昭不再多嘴。拉著茹茹上了扁舟,昭昭說:“我阿翁最會講古了,阿翁,你講外面的事給我們聽吧。”

落日殘霞下,江畔清靜了,阿翁放下櫓,說:“外面的事,有那麽好聽嗎?”阿翁在江畔捕魚擺渡,來往行人見過無數,聽了滿肚子的奇人異事,最能給昭昭解悶。架不住昭昭央求,阿翁說:“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些年,外面哪天不是打打殺殺的?柔然人你可聽說過?他們最會養鷹,磨的鷹爪子比刀子還利,哪家小女子多口舌,要被它們抓掉下嘴唇的。”說著瞪了昭昭一眼。

昭昭咯咯笑,她不信哪個女人不愛啰嗦:“這麽說,柔然女人都沒有下嘴唇啰?連被皇帝迎進洛陽後宮的柔然公主也沒有?”

阿翁信口胡謅,“柔然公主若像你這麽愛打聽,那大概也只有半邊嘴唇。”寨子裏的人對皇帝沒那麽尊崇,皇位換人做,今天姓桓,明天姓元,也沒什麽區別,“說起來,洛陽那個皇帝也是蠻子,鮮卑人和柔然人搶了幾輩子的牛羊和女人,最後連洛陽城的龍椅也被他們搶了。正經漢室在建康哩。”

“阿翁不是漢人,卻比漢人還知情?”

“那是自然——”阿翁搖了一輩子櫓,未見得有多少真知灼見,只模仿旅人故弄玄虛的語氣:“國璽在誰手裏,誰就是漢室正統嘛——戲文裏都是這樣唱的。”

昭昭冥思苦想,“那國璽到底在誰手裏呢?”

阿翁笑呵呵,“聽說,當初樊登率軍攻入建康華林蒲時,元脩把它丟進了千畝荷塘裏,那淤泥深呀,誰進去都得淹死,樊登只好作罷。也有人說,當初衣冠南渡,國璽陷落洛陽,桓尹和齊王爭個你死我活,卻被齊王麾下的一名幕僚攜國璽私逃,去東海國做了和尚了。”

昭昭急道:“後來呢?皇帝就放過他了嗎?”

阿翁道:“和尚都要剃頭呀,剃了頭,都長得一個樣,誰能分得清呢?後來,那和尚圓寂,連人帶璽一起燒成灰了,皇帝為這事,連全天下的和尚都恨上了,燒了許多廟,砍了許多禿腦袋。”

昭昭撲哧一笑,“阿翁你又胡說了。國璽是玉做的,水火不懼,怎麽會燒成灰?”

阿翁奇道:“哦?你倒見過了?”

昭昭嘟了嘟嘴。她向往著建康華林蒲的千畝荷塘,“華濃夫人到底長什麽樣呢?”

見過的,沒見過的,都這樣說,阿翁便也這樣感嘆了一句——“那可是個美人呀……”飲了口茶湯,他調轉船頭,“太陽落山了,回去啰。”

昭昭忽然站起身來,指著對岸喜道:“他來了!”

阿翁咦一聲,打發昭昭:“人多船擠,昭昭,你先上岸去,茹茹,扶著茶銚子。”昭昭滿心不情願,卻不敢反對,未等船身停靠,便躍上石階,眼巴巴看著扁舟折返,緩緩靠近對岸。

船身微微一蕩,茹茹把微涼的茶銚子抱在懷裏,鎮定地看著江畔兩個人。

兩人正在說話,見船到了,穿白衫的人對另一個吩咐道:“王牢,你先回去吧。”

茹茹醒悟了,是王牢,不是王郎。她沒有說話,等白衫人上船後,退了幾步,坐在船頭,垂頭望著瑟瑟江水中的倒影,默默思索。

老翁歇息了半晌,精神頭回來了,不急著搖櫓,卻趁著蒼茫暮色,興致勃勃地唱起歌來。

茹茹感覺那個人在看她。她揚起頭,不滿地睨他一眼。他對她微微一笑。

阿翁道:“府君,喝一甌小人的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