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相迎不道遠(十三)(第2/3頁)

周珣之進殿,叩首施禮。他年輕時是個清秀俊雅的人,膚色偏白,身體略微有點不適,便顯出幾分疲憊。“陛下,臣想告病,回鄉休養一陣。”

皇帝詫異,“是因為外面那些謠言嗎?”

柔然使臣在宴席上胡言亂語,群臣們雖然心裏嘀咕,卻沒人有膽敢當面去問周珣之。周珣之搖頭,“臣是老毛病了,一到長夏,就頭身困重,年紀大了之後,更精神不濟,不養不行了。”

“你們南邊人是腎氣虛些,”皇帝不經意道,見周珣之懨懨的,對他的氣也消了不少,“回鄉太周折了,嵩山行宮很清靜,你去那裏住幾個月,休養休養也好。”見周珣之還犯難,皇帝斷然道:“國公,如今多事之秋,皇後也快要臨盆了,你走了,我和皇後怎麽辦?”

“是。”周珣之勉強答應了。

這一來,皇帝對他反倒更和氣了些,賜了座,轉而問樊登,“和柔然這一戰……”

“陛下,”樊登有些急躁,“柔然探知陛下要對江南用兵,那元竑呢?陛下以為元竑還蒙在鼓裏,只等束手就擒嗎?”

皇帝擰眉,看向周珣之,周珣之一臉病容,輕易不肯開口,正沉默間,外頭有奏折送入,稱是雲中急報,樊登忙接了過來,拆開才看幾眼,頓時變色。

皇帝心生不妙,“柔然人又去雲中侵擾了?”

“倒不是,”樊登將奏折轉呈給皇帝,“雲中截獲建康線報,元竑向郁久閭求援,欲與郁久閭相約初秋共同起兵,夾擊我軍。”

周珣之極快地看了樊登一眼,脫口道:“陛下別急,這消息是真是假還未可知。”

“是薛紈截獲的,不會有假,”皇帝氣得哼笑一聲,“元竑叛逆之心不死,難道你我今天才知道?”攥著奏折,皇帝頓覺一身冷汗,“還好截獲了,否則……”一時眉頭擰得更緊了。

“陛下對元竑不可養虎為患啊!”樊登不失時機,立即道,“郁久閭尚可以利誘之,元氏卻與我朝有滅國之仇。當初南征折損人馬無數,如今為平定江南籌備三年,難道因為柔然人幾句挑釁,就要前功盡棄?郁久閭麾下騎兵十萬,精鐵良馬,威服西域,怎能貿然出戰?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皇帝手揉著額角,一時難以決斷。樊登急了,索性道:“陛下,立太子一句話,以後廢太子,也不過一句話而已。”

“哦?”皇帝掀眉,“今天他要我立太子,我便立太子,明天他要我退位,給太子繼位,難道我也退位?”他指向沉默的周珣之,“他要國丈去柔然請罪,國丈便去柔然請罪,他要皇後去請罪,難道皇後也要去請罪?“

“這……”

“雍州和荊州戰事如何了?”皇帝劈頭問周珣之。

周珣之正在為樊登那所謂廢立太子之說而冷笑,忙端正了臉色,說道:“王玄鶴已經奉旨往荊州平叛了。”

“王玄鶴?”皇帝微訝,“他不是癱了嗎?”隨即笑道:“癱子也用,可見元竑手下真是矢盡兵窮了。”

樊登自從探得皇帝對阿奴的心思後,就再沒來冷宮露過面。

天漸漸長了,日子更難熬,殿外的侍衛們整日交頭接耳,議論柔然細作,一見阿松身影,便緊緊閉了嘴。

皇帝大概又要和柔然打仗了——可汗王庭的智容公主要怎麽自處呢?阿松默默走回來,見阿奴小小的身影伏在窗邊,正望著外頭的霞光發呆。

“阿松,我想去騎馬,還想去射箭,”他興奮地指著天邊,“你看那片晚霞,好像一匹馬,呶,那裏是馬蹄子,那裏是馬尾巴。”

被皇帝囚禁在這裏,連把小弓箭都沒有,阿奴悶極了。阿松陪他看了會雲霞,嘆氣道:“阿奴,你以後是要做皇帝的人,只會騎馬射箭,不會讀書識字,怎麽可以呢?”

阿奴皺起小小的眉頭,“我不喜歡讀書識字。”

“那可不行。中原貴族出身的郎君,不僅要讀書識字,還要會彈琴下棋,蔔筮占決,你若是只會打打殺殺呢,”阿松輕嗤一聲,“以後就只好認命去漠北吃土喝風了。”見阿奴蔫頭耷腦,阿松來了興致,四處去尋筆墨。“我會寫字喲,”她炫耀道,“我教你寫字。”

阿奴盤腿坐在案前,乖乖任阿松握起他的小手,“寫什麽呀?”

“寫你的名字嘛。”奴字好寫,阿松歪歪扭扭寫了鬥大的“阿奴”二字,又寫了一個松字。

阿奴使勁點了點,小手上沾了墨汁,“是松樹嗎?阿松,你的名字就像一棵樹。”

她的字,雜亂無章,一撇一捺,都是張牙舞爪,大概是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一棵樹。

她被當做柔然細作抓了起來,薛紈會知道嗎?大概她被砍了頭,他也不知道吧。阿松念頭一轉,想到薛紈,心中很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