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相迎不道遠(十)(第2/3頁)

散值的官員陸續經過,還沒瞧見薛紈,見一名老者在余暉下拖著長長的背影,到了阿松面前,略微停了停,阿松放下額前的紈扇,不大確定地瞥他一眼。

“辛儀曹。”老頭子在太後殿前時低眉順目,不大起眼,阿松有一陣才認出來。

“聽說薛將軍被陛下召去了,”老頭子對阿松很和氣,“夫人別等了吧。”

“你……”阿松雖然自恃美貌,名揚天下,但對這陌生老頭突如其來的親切,她頓時警惕了。辛儀曹年紀大了,一路走來,有些微汗,摘下官帽捋了把蓬亂的頭發。阿松一怔,失聲叫道:“是你!”

怪道皇後要請他去講經,裝神弄鬼的玄素老頭換了官袍,閉緊了一張喋喋不休的嘴,顯然對洛陽官場的生存之道已經駕輕就熟了。

“阿彌陀佛,”辛儀曹笑道,“在下俗家姓辛。”

特地停下來跟她套近乎……阿松滿腹疑竇,沒有追問玄素如何搖身一變從建康高僧變成了桓尹的臣子,“你認得我?”

玄素卻顧左右而言他,“夫人眉清目秀,是個有福氣的人。”

“你不只會講經,還會相面?”

“只是虛活了幾十年,見的人多些。”玄素對阿松拱了拱手,見她無話可說,便告辭離去了。

這人有點古怪,若是他做了皇後的心腹,特地來諷刺她,卻也不像。阿松一時不明就裏,又回首去望宮城恢弘的飛檐翹角。

嫁給薛紈,會是她的福氣嗎?

這夜薛紈遲遲未歸,阿松等到眼皮沉重,草草合衣睡了,夜裏耳畔有輕輕響動,她茫然睜眼,見薛紈的身形在燈影裏晃動——他還穿著值宿時的絹甲,佩刀放在案邊,沒有要寬衣就寢的意思。阿松目光追隨了他一會,不解道:“你在找什麽?”

她睡意朦朧,還帶點嬌嗲的鼻音。

薛紈自衣箱前轉過頭來,打量她幾眼,“你睡吧,”他是安撫的語氣,“我收拾幾件衣裳。”

阿松懶懶坐起身,極力要做個賢惠的妻子,“我替你收。”

“不用。”

阿松靸著鞋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笑嘻嘻道:“你是要穿,還是要脫呢?”

薛紈按在阿松柔軟的小手上,沒推開,也沒順勢摟住,略頓了頓,他轉過身來,“我要去雲中戊守了。”

阿松睡意退去,眼神清明了,“雲中是哪?”

“在北邊,過了雲中,就是柔然了。”

阿松張口結舌。薛紈沒有多說,隨意收了幾件衣裳,將櫃子裏的□□、匕首等一起包了起來。他是習慣了自力更生,動作極快,瞬間便理好了行裝。回身一看,阿松還站在床畔,夜深露重,寢衣單薄,她不禁縮了縮肩頭,有點可憐巴巴的樣子。

“什麽時候走?”

“明天。”

阿松小聲抱怨,“這麽急?我們才剛成親呢……”

“去年陛下就已經有意要調我去漠北,”薛紈道,“最近柔然散部屢屢犯邊,要不是成親,我早已經離京了。”

“那,”阿松掩住失望,瞬間的無措後,她急忙披起衣裳,生怕薛紈立即就離家而去似的,“你且等一等,我的行裝還沒收拾呢。”眼看要天亮了,她出嫁時帶來的那些綾羅綢緞、金銀器皿,要都裝起來,怎麽也得半天功夫。

薛紈及時攔住了她,“你留在洛陽吧。”

阿松一怔,沒等她開口,薛紈道:“和你一起走,不方便。”

他語氣堅定,聽起來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生疏。阿松努力抑制的怨氣頓時爆發了——這就是她的福氣?玄素和尚白天那句話,倒是名副其實的諷刺了。阿松噔噔噔走回床畔,瞪他一眼,“你早就打著這個主意了吧?剛成親,就丟下我去漠北瀟灑快活!”

她氣鼓鼓的臉頰還有些孩子氣,薛紈不禁一笑。沒有柔聲細語的安慰,也沒有依依難舍的繾綣,一邊把案頭的刀系上腰側,他神情自若地撇清:“我不是早告誡過你了嗎?是你非要賴著我的。”

不管誰賴誰,反正木已成舟,再難反悔了——阿松攥緊了綾帕,梗著脖子道:“我都嫁給你了,你要是丟下我走,我就……”

“你就改嫁?”薛紈笑道,“改嫁也好,要你獨守空閨,是難為你了。”

這幅幸災樂禍的嘴臉。阿松大怒,“你不許一個人走!”

薛紈斂起笑容,對著阿松這張蠻不講理的面孔,他語氣裏是難得的耐心和容忍,“我只是奉旨調任,又不是不回來了,”他走過來,俯視著阿松在燭光中暈染生輝的小臉,忍不住在她緊蹙的眉尖摸了摸,“你不是喜歡洛陽嗎?”他微笑道,“花團錦簇、醉生夢死的洛陽……你千辛萬苦從柔然來,難道想回漠北去餐風露宿嗎?去了那裏,我只是個小小守將,也沒人會認得你是大名鼎鼎的華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