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迎不道遠(七)(第2/2頁)

薛紈輕佻道:“我倒是想離你遠點,你舍得嗎?”

“呸,誰不舍得?”阿松抓起散落的衣裙,才到床畔,被薛紈從後面緊緊摟住了腰,她還未及掙紮,便被他扭過下頜,深深地吻了過來。

這一個晝夜,過得是雲裏霧裏,百感交集,阿松覺得自己累極了,只想閉上眼睛睡個三天三夜,可又舍不得——熹微的晨光下,這寒酸的小院子繁華落盡,可阿松看它,格外的可愛和靜謐。

她眼睛忙不停,像只滴嚦嚦的小黃鶯,把她的阿娘,她在柔然的日子,喋喋不休地講給薛紈聽。

半晌沒聽見薛紈答應,阿松側過臉,見他雙目微闔,胸膛微微的起伏著,她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饒有興致地端詳了會,戳戳鼻子,又扯扯耳朵,“你別睡呀,”她搖一搖薛紈,“我還沒講完呢。”

“嗯,”薛紈嗓音裏沒有睡意,很有耐心的,“你說吧,我聽著。”

阿松只當他困了,便悄悄閉上嘴,薛紈卻睜開了眼,“怎麽不說了?”他是深眼窩,看人的時候,神色格外專注。

阿松翻過身,攬住薛紈的脖子,縮進他懷裏,“我想聽聽你的事。”

薛紈安靜了片刻——這一夜,阿松半夢半醒,時而哭,時而笑,他卻多數時候都在徑自沉默,仿佛心事重重。“天亮了,”他扭頭看了一眼,見室內紗帷垂地,紅燭高燃,地上散落著果子銅錢,殘留著昨夜的喜氣。對這景象他也有點不大適應,拾起中衣下床,正要去吹熄紅燭,阿松卻把他喊住了。

“別熄,”阿松躺在枕頭上,乖乖地看著他,“我還想看。”她笑眯眯地看著龍鳳喜燭上搖曳的火苗,“好看。”

薛紈便任由喜燭去燃了,連那滿地礙事的果子錢幣也沒有管,隨意套上中衣,他掀起帷帳一角,原只當阿松睡著了,卻見她雙眼圓睜,視線仍隔簾追逐著他的身影。見他回來,阿松眼睛一亮,往床裏挪了挪。

薛紈重新脫靴,坐回床畔。沒有立即躺下來,他衣襟散落,一手搭在膝頭,瞧著阿松——又是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阿松先抱怨了:“你這裏怎麽連個奴仆都沒有,你不也是當官的嗎?”

薛紈道:“有外人在,我不放心。我也習慣了。”

她是內人。阿松喜孜孜地想著,把柔軟的被褥扯過來抱在懷裏,她興致勃勃地跟他聊起了家常,“難道你什麽都自己做?你都會做什麽?”

“什麽都會,”薛紈道,“種豆點瓜,擦犁磨鋤,罩魚網鷹,箍桶劈柴——縫補盥洗的,都會一點。”

“你也會放羊趕牛?”

“也會。”

阿松嘻一聲笑了,“我才不信。”

“不僅這些,經也會念兩句,”薛紈一笑,神色很平和,“其實我小時候,也做過和尚的。”

阿松一怔,倒沒留意薛紈口中那個“也”字, “你為什麽要去做和尚?”

薛紈道:“我很早就沒有了父母,家裏遭了難,有個舊仆帶著我,怕被官府抓走,在寺裏寄居。老仆人不在之後,我在洛陽附近混了幾年,蓄發之後才去的建康,那時也剛十二三歲。為了糊口,倒也什麽都會一點。”

他若無其事,阿松卻心裏戚然,她移過來,攀著他的膝頭,“你家裏遭的什麽難?”

“天災人禍罷了。”薛紈笑一笑,沒有多說。見阿松烏黑如瀑的長發垂在自己膝頭,他摩挲梳理了一下,這個動作,瞬間令阿松想起了當初在建康,薛紈謅的那句“洛陽婦人都好剃頭”,她撲哧一笑,心頭柔情湧動,不顧自己春光外泄,投入薛紈懷裏緊緊抱住了他,“你別怕,就算你是和尚,我也不嫌棄你。你是我的郎君,我的親人,你打我罵我,我也不怨你,你去哪裏我都跟著你。”

“哦?”薛紈挑眉,那個表情,明顯是不相信,但見阿松信誓旦旦,一雙眸子盈盈生輝,他便也沒有質疑,只笑一笑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