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迎不道遠(五)(第2/2頁)

“哦?”檀道一興致不減,看得更專注了。

行過祭禮,過了平安無事的一夜,翌日眾人啟程返回洛陽。阿松把馬車讓給王玄鶴,留了愗華在車裏照料他,自告奮勇上了馬。初春寒風料峭,路邊積雪初融,越靠近京城,眾人心裏越是沒底——這一趟出城祭拜,卻傷了王玄鶴,也不知皇帝是否要降罪,只見檀道一神色如常,這才略覺得心安。

至於阿松,卻是一心一意地快樂。她迎著旭日,揚起的臉上泛著瀲灩的霞光。

“小心。”橫出一只手扯了下她的馬韁,是薛紈。阿松的馬一個趔趄,她身子也隨著晃了晃。

翹起指尖撫了撫微斜的發髻,阿松微笑地望著前路,仿佛沒看見薛紈勒馬停留,在道邊等著自己。等阿松的馬走穩了,他才放開手,和她隔了半個馬身,不遠不近地緩緩前行。

阿松瞥他一眼,挽起馬韁,特意地往積雪難行處去,起先她馬蹄一打滑,薛紈還忍不住挑一下眉,見阿松有恃無恐地騎在馬上,他便笑了一笑,隨她去了。

“這算什麽?”阿松笑聲清脆,也不矜持了,不時回頭對他一笑,鬢邊的步搖輕輕打在臉頰上。“我的命大得很。”她得意地說。

“看出來了。”見自己落下了一截,薛紈揚鞭,趕了上去。

“手臂怎麽了?”阿松指著他。

薛紈擡起手臂看了看,今天要進宮覆命,他換上了一襲幹凈平整的窄袖戎服。活動了一下手腕,他重新攬起馬韁——他神態自然,但阿松卻毫不留情:“我昨天還看見你手臂上纏著繃帶,今天就不見了。”

薛紈道:“一點小傷,早就好了。”

阿松不信,“你是怕我看見,才特意拆了的嗎?”

她這麽直言不諱,薛紈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麽,稍一遲疑,說道:“在柔然和人動過手。”

阿松笑容消失了,“傷重嗎?”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手臂。

“已經好了,”薛紈滿不在乎,笑著看她一眼,“不過手上生凍瘡了……”本是隨口一說,阿松卻探過身來拉起他的手,塞進自己衣襟裏,薛紈一愣,啼笑皆非,“喂,你……”前面不遠處是成群的侍衛隨從,薛紈不好聲張,手在她溫暖柔軟的胸前停了停,便輕輕抽了出來。

“我替你捂一捂。”阿松還要去抓他的手,臉上帶點孩子般的執拗,澄澈如水的眸子看著他,她攢眉咕噥:“你該穿皮襖的呀……”

薛紈心頭悸動,只緊緊將她的手握了握,隨即分開來,見遠處的檀道一微微側了一下臉,薛紈的笑容淡了,“王玄鶴……”

阿松搶先道:“那天夜裏王玄鶴和他一起出去的。”

這個“他”是誰,薛紈一猜即中,他臉色有點冷,“別說出去。”

“我知道。”阿松遲疑道,沒有提元竑要賜死她的事。心事重重地走了一會,阿松搖一搖頭,對薛紈展開如花般的笑靨,“你看看,雪都化了。”薛紈不解,阿松又掰著指頭道:“過了上巳節,就到寒食,再是谷雨,然後到立夏……”

薛紈心領神會地點頭,“過了立夏,還有立秋,立冬。”

阿松瞪大了眼,惱火道:“沒有立秋、立冬,到了夏天,你就該娶我啦!難道你不記得了?”

薛紈笑道:“記是記得,但也不至於那麽心急,要掰著指頭數日子……”

阿松輕輕啐他一口,作勢要揮鞭去抽他,卻又沒忍心,只虛虛對他晃了晃鞭鞘,便昂首往前去了。

回到洛陽,皇帝得聞王玄鶴受傷,也是驚詫不已,命禦醫好生醫治,又盛情接待了柔然使者,那使者傳達了一番可汗的喪女之痛,卻也沒有再節外生枝,據聞可汗對智容也十分禮敬,閭夫人之死,至此也算平息了一場兵戈之亂,皇帝如釋重負,待柔然人離去後,王玄鶴已經清醒,特來禦前謝恩。

他的腿是徹底斷了,被兩名隨從背著上了殿。一個身居高位的年輕人,被傷病折磨的形銷骨立,站都站不起,皇帝一看之下,也生了惻隱之心,嘆道:“王司馬來京朝賀,卻落下重傷,讓我……”

王玄鶴一張臉抽搐著,掩飾了悲痛,“是臣夜裏不辨道路,不慎摔傷,和他人無礙,請陛下不要降罪無辜的侍從。”

“哦?”皇帝松口氣,好言安慰了他幾句,命他安心養傷,此事便揭過不提。

月余之後,果然元竑聞知消息,遣使來京探望王玄鶴傷情。王玄鶴莫名其妙成了癱子,心灰意冷,命侍從背著他親自往薛紈府上拜訪了一趟,以感謝他救命之恩,之後便不問世事,整日飲酒作樂,元竑無奈,只得又奉國書給皇帝,請求放王玄鶴回建康。

皇帝看過國書,沉吟良久,召來周珣之等人,問道:“諸位看,這王玄鶴該怎麽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