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雙飛西園草(二十)(第2/3頁)

檀濟的祭日是秋天,沒有幾個月了——謝娘子這會,大概在家裏忙著裁嫁衣,繡鴛枕了吧?

丟下拂塵,阿松輕輕開門,拎著一盞燈籠到了馬舍,才解下韁繩,聽見高聲喧嘩,幾名戎服的年輕人騎馬到了院子裏,一時火光大盛,阿松繞到一側的暗影裏,緩緩撫摸著馬頸子,聽到薛紈道:“那幾名柔然侍衛輪值時不怎麽上心,總在山裏亂走,多盯著他們點。”

柔然人性情不羈,侍衛們不以為然,笑道:“他們都不說漢話,罵也白罵,還不如任他們去。”

“不懂漢話?”薛紈冷道,“刀架在脖子上就懂了。”

副將道:“正是。陛下明天特意要帶閭夫人去圍獵,那些柔然人又要在禦前造次了,還是當心些好。”

“呸,那檀道一又要炫耀他的箭法了。”薛紈被檀道一壓了一頭,引得侍衛們耿耿於懷。

“哼,他有安國公撐腰,咱們又能怎麽樣?”

“都回去吧。”薛紈似有心事,半晌沒說話,突然開了口,眾人領命,一哄而散。薛紈則靜靜站在燈下,等馬奴將馬依次拴好,丟給他幾枚銅錢,“給你打酒喝。”

幾名馬奴歡天喜地地去了,薛紈腳下無聲地進了馬舍,從阿松手裏接過韁繩,拴在柱子上。

阿松正躲在陰影裏聽得入神,不意手上一空,她驚訝地瞧著薛紈。

“不是才摔了嗎?還要出去亂闖?”薛紈隨意往她身上一掃。

他不提還要,一提阿松就要懊惱,“要你管。”不由分說去扯馬韁。

薛紈沒再攔她,只笑著搖搖頭,“果然是蠻婆,天生的野。”

阿松跺腳:“滾開。”

薛紈應聲走開,阿松牽著馬出了馬舍,往院子裏走了幾步,扭頭一看,見他正在孤零零地站在燈下,唯有飛蠅在衣袖間輕輕地飛舞盤旋,她咬唇站了一會,丟下馬走回來,故作輕松道:“我騎術好得很,怎麽會摔著?那是嚇唬你的。”

“那就好。”薛紈點點頭,作勢要走。

“不許走。”阿松雙臂一展,攔住他。擡起頭,是一雙笑盈盈的眸子——她的怒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像個孩子般喜孜孜地抱住薛紈的手臂,她踮起腳,輕聲道:“我覺得,我有啦。”

薛紈不解,“有什麽了?”

阿松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臉驕傲。

薛紈撲哧笑了一聲:“這才幾天,你就有了?”

阿松執拗道:“反正我覺得有了。”

薛紈臉色很古怪,又似懊惱,又似好笑,手指威脅似的點了點她,愣是憋著一個字也沒說,他扭頭便離開了。

翌日,皇帝果然履行承諾,攜了閭夫人圍獵,即便皇後也難得有這樣的榮寵,柔然人群情歡悅,一路笑語,進了伏牛山,各顯神通,又是收獲滿滿,回到行宮,閭夫人還不盡興,說道:“陛下,我還想出去轉一轉。”

皇帝這兩日對她格外寵愛,自然準許了。回到皇後處用過飯,敷衍幾句,再迫不及待來到閭夫人處,聽見庭院裏鳥聲幽鳴,人影稀少,似乎都在午憩,皇帝不由放輕了腳步,走進殿內。

卻見阿松坐在榻邊,拿著一雙巴掌大的鹿皮小靴,愛不釋手地撫摸著。

皇帝站定了,目光在阿松身上流連片刻,作勢往左右一看,“閭氏還沒回來?”

阿松正在盤算她和薛紈那點事,聞聲微愕,倒也不慌,她放下鹿皮小靴,起身對皇帝拜了拜,“夫人今天走得遠。”

“哦?”皇帝眨眼間就把閭氏丟到了腦後,笑著走近阿松,在鹿皮小靴上一瞥,“這是你替阿奴做的?”

“是。”

皇帝往榻邊一坐,見他這幅架勢,隨行的侍從們都垂頭退了下去。皇帝欣賞著阿松秀麗的眉目,忽而來了興致,“你是怎麽流落漠北的,說一說。”

阿松被皇帝那直白的目光看得一陣不自在,垂了雙眸,“妾的母親是和家人失散,被人當奴隸輾轉賣去了柔然。”

皇帝眉頭攏了起來,“那你母親當時還懷有身孕了?十九年前……唔,那是我還是太子,當時國泰民安,朗朗乾坤下,怎麽會有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

阿松微笑地看著皇帝,眸光哀傷,“是呀,”她輕嘆。

皇帝憐惜心大盛,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沉默地環視著殿內的陳設,皇帝突然笑了,“這個閭氏,我還當她真的桀驁不馴……”似乎醒悟了閭夫人遲遲不歸、獨留了阿松在殿內的用意,皇帝對她伸出手,“你過來。”

“陛下,妾還在孝期呢。”

皇帝好似當頭被澆了冷水,微笑凝結在臉上,“元脩這樣的人,你也要替他守孝?”

阿松笑道:“亡國滅種這樣的大罪,妾怎麽擔得起?”

皇帝一想起梁慶之那些胡言亂語,便氣得要發笑,“若真是要亡國,那也是男人的事,又怎麽能怪到女人頭上?”沉吟片刻,他說:“元脩不值得。我可以再給你一個身份,檀涓的女兒,或是謝羨的女兒……這幾個人口風都還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