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雙飛西園草(十五)(第2/3頁)

檀道一的表情一凝,“朝臣?哪個朝臣?“

“羽林郎將,姓薛的,”小憐怕檀道一還不信,指天詛咒,“在永橋畫舫上,奴親眼見的,有一句假話,奴不得好死。”

檀道一沉默不語,一張清朗的面孔透出絲絲寒意,小憐不禁打個寒顫,試探著到了檀道一面前,含淚哀求,“檀祭酒,主君一定是被檀氏的奸夫謀害的,你要替主君伸冤,替奴做主啊。”

“你起來。”檀道一忽然說。

他的聲氣很溫和。小憐欣喜不已,忙起身來,正要請檀道一替她松綁,被他一記手刀,擊暈過去。須臾,檀道一推開門,喚道:“來人。”那家奴應聲而來,一進門,見小憐倒在地上,額頭鮮血汩汩而流,墻上也濺得血跡斑斑,家奴嚇得手都冷了,“這,這……”

檀道一嘆道:“她傷心欲絕,要追隨主君而去,撞墻昏厥了。”

哪是昏厥,看那臉色,分明是快不行了。家奴不敢去看小憐,驚魂未定地看著檀道一,“奴這就去請醫官?”

“既然一片忠心,讓她遂願吧。”檀道一垂眸,意態平靜,“給她一個滕妾的名分下葬,也不必知會官府了,還有父母的話,重重贈他們一筆錢,以保這輩子衣食無憂吧。”

那家奴鎮定地點頭——因為周珣之對檀道一另眼相看,他也對檀道一也特別的殷勤和恭謹,“郎君合會眼吧,這些事交給奴去辦。”他不敢去碰小憐,從旁邊廡房悄悄叫了兩名健仆將她拖走,還用袖子拭淚:“真是個忠義癡心的婢子……”

“你叫什麽名字?”檀道一看了看這機靈的家奴。

家奴忙堆起笑:“奴叫王牢。”

“王牢,”檀道一對他頷首,他實在太疲倦了,沒有再和王牢閑話家常,也沒理會墻上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徑直往床上一倒,“今晚別再叫我了。”睡意朦朧中他含糊說了一句。

王牢謹記檀道一的囑咐,將那些瑣事雜事都擋在了門外。而小憐撞墻自盡的消息卻瞬間傳遍了全府,姬妾們竊竊私語,阿松充耳不聞,在靈堂上徑自想著心事。見天色漸晚,她回房將喪服脫了下來,對著銅鏡掠了一眼自己的容顏,起身出門,自馬廄裏牽了匹馬出來。

“夫人,”王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面指揮著人替小憐裝殮,不經意看見僮仆打扮的阿松,忙追出門將她叫住,“夜了,夫人去哪?”

“不用你管。”阿松踩鐙上馬。

王牢才見過小憐的下場,對檀道一是沒來由的敬畏,“檀祭酒睡了,夫人要出門,等明日稟報了再去,否則遇上巡夜的禁衛,被他們冒犯豈不是不好?”

阿松聽到檀祭酒這個名字,是格外的刺耳。她掣住馬韁,冷笑著瞥向王牢,“檀祭酒姓檀,不姓元,他是什麽人,我要向他稟報?”

王牢啞口無言,“那……夫人帶上侍衛奴婢?”

“滾開。”阿松輕叱一聲,策馬馳出幽暗的巷道。

薛紈孤家寡人,宅門冷清,尋常都是輪值之後就在衙署睡了,阿松在衙署外問了侍衛,又得知薛紈被同僚拉去樂津裏喝酒,她折道出了西陽門,來到樂津裏。

樂津裏臨靠大市,常有文人雅士通宵達旦地尋歡作樂,已經鐘鳴漏盡,仍有絲竹聲伴著煌煌燭光自窗格流瀉而出。阿松顧忌身份,悄然牽馬站在僻靜處,有穿官袍的人經過,她便別過臉去。

等了一會,她不耐煩了,索性走了出來,在明亮的燈光下揚起臉來,在窗口不時經過的身影中辨認薛紈的蹤跡。

席上酒客興致高昂地吟詩作賦,薛紈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只坐在陰影裏微笑。侍奴睜大眼睛找了許久,總算瞧見薛紈,笑著上前道:“外頭有個小子找薛將軍,小臉雪白的,頭發烏油油的,像個娘子。”

眾人都知道薛紈家裏沒有姬妾,轟一聲笑道:“將軍又從哪裏惹來的情債?”

薛紈也疑惑了,放下杯箸,來到酒樓外,正見阿松滿不高興地擰著眉頭。薛紈有些意外,將她略一打量——精神抖擻的,全沒半點氣餒。

薛紈笑道:“你怎麽來了?”扭頭命侍奴牽了自己的馬來,往寂靜的道邊走去。

阿松跟在他身後,張口便道:“你殺了元脩?”

薛紈表情一定,轉過頭來,幽暗的夜色裏,他的眼睛又深又亮,“什麽?”

阿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是你殺的元脩嗎?”

薛紈道:“不是。”

阿松一怔,暗自審視著他,“是你,”她篤定地說,“我知道是你。”

“噓,”薛紈道,“殺人可是砍頭的大罪。”

阿松從他手裏奪過馬韁,不偏不倚地盯著他。嚴冬已過,冰雪初融,空氣裏靜靜流淌著初春料峭的寒意。阿松執拗地說:“你不承認,我也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