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雙飛西園草(七)(第2/3頁)

薛紈一怔,“誰說你要給元脩陪葬?”

“我就知道。”阿松執拗地說,“元脩也這麽說的。”

“不會的。”

阿松眼裏閃過一絲喜色,她急切地追問:“是陛下跟你說的嗎?他是不打算殺元脩,還是不讓我……”

“夫人。”小憐從遠處走了過來,她那毫不客氣的目光像一道鉤子,在薛紈和阿松身上依次剜過。薛紈微微傾向阿松的身體直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掃了小憐一眼,他自廊柱後繞了出來,往法堂走了。

阿松被打斷,心頭火氣,凜凜地睇了小憐一眼——又要回去跟元脩告狀了。阿松冷嗤一聲。

皇帝對壽陽公,向來是和顏悅色的。

有壽陽公在洛陽為質,元竑十分地識時務,才被敕封為江南國主,便主動降低儀制,封節必上奏疏恭賀皇帝,恭謹地自稱為臣,連台殿上的鴟吻都撤去了。

皇帝贊道:“真是少年英才,壽陽公教子有方。”

眾所周知,元竑當初並不受元脩寵愛,還曾被王孚一案牽連,在天寶寺幽禁了兩年,皇帝這話更像是諷刺,壽陽公忙躬身施禮,“陛下寬仁,免臣之罪,是江南國主感懷陛下恩德,以後必定竭力事君。”

皇帝頷首笑道:“朕特地下詔,請將國璽奉還洛陽,元竑卻稱國璽在南豫州叛軍攻破建康時丟失了。朕想想覺得奇怪,南豫州叛軍早潰散了,尋常百姓哪有這個膽子?大概是有人意圖不軌,將國璽私藏起來了。”

元脩驚出一身冷汗,“陛下可下旨令元竑在建康仔細搜索,興許能尋回國璽。”

“不必了,”皇帝卻滿不在乎地笑起來,“當初洛陽失了國璽,不仍舊屹立百年而不倒?元氏有國璽在手,為什麽如今要對朕俯首稱臣?朕的江山社稷仰仗的是在座的文武俊彥,不是一塊不通人性的石頭。”

“是。”元脩忍著脊背上涔涔滾落的冷汗,等皇帝的大笑停止,他才誠懇地說道,“陛下聖明,江山永固。”

“不錯,”皇帝瞧著元脩噤若寒蟬的樣子,更加得意忘形了,他心頭一動,不禁多嘴說了句:“太後很喜歡華濃夫人,想請夫人進宮住幾天,壽陽公沒有怨言吧?”

太後在側殿跟道一說話,手中慢慢翻著一卷佛經,頻頻點頭,全不知道自己被皇帝拉出來做了幌子。

壽陽公一張臉漲得通紅,手指在袖子裏微微顫抖了一下,他鎮定地開口:“是檀氏的福氣,臣明天就送她進宮。”

“陛下!”梁慶之猛然自蒲團上跳了起來。群臣們正各自想著心事,被他這高亢的呼喚震了震耳膜,都驚訝地擡起頭來。

梁慶之因為激動,一張臉上也煥發著紅光,他深深稽首,“華濃夫人檀氏,家伎出身,蠱惑國君,在建康時,就被百姓唾罵,招致南豫州叛亂,建康淪陷——且不說她是臣婦,陛下此舉,不僅悖德,更是失智!把這樣的不祥之人納進宮,陛下是要重蹈元氏的覆轍嗎?”

梁慶之一跳出來,皇帝立即便後悔剛才失言了,被他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指責,皇帝顏面無存,怒道:“梁慶之,你是失心瘋了?朕什麽時候說要納檀氏進宮了?”

梁慶之涕泗橫流,痛心疾首地,“陛下這些日子的作為,已經惹了多少流言蜚語?陛下勵精圖治,萬萬不可被女色迷了心竅,作出亡國滅種之舉啊。”

“亡國滅種?!”皇帝聽到這四個字,徹底爆發了:“你住嘴!”

“陛下息怒。”安國公周珣之慢悠悠說了一句,群臣也亂哄哄地加了進來,一面請皇帝息怒,命人將梁慶之架了出去。

被這麽一鬧,皇帝什麽心情都沒有了,冷冷說聲:“回宮。”便拂袖而去。

堂上的群臣、侍衛、隨扈們,也都匆忙戴上籠冠,潦草地列成隊,簇擁著皇帝的禦輦往寺外走去。

側殿裏,太後正在輕聲細語,吟誦佛經,法堂上的鬧劇經由宮婢內侍傳入諸命婦們的耳中,都是又驚又駭,又覺得好笑。

太後臉上掛不住,懊惱地嘀咕:“梁慶之這蠢材。”她轉而對道一說:“就講到這兒吧。”

道一臉色很平靜,仿佛沒有聽到那些竊竊私語。他放下佛經,雙掌合十對太後、皇後等人依次施了禮,退出殿外。

阿松正對著外頭亂哄哄的人群發懵,愗華尋了出來,輕輕拉了拉她的手——阿松是元脩的夫人,可愗華卻把她當個姊妹。頗同情地覷了阿松一眼,她說:“咱們先悄悄走吧,被她們看見,又要嚼舌頭了。”

“怕什麽?我不欠她們的。”阿松烏黑細長的眉毛一揚,掙開了愗華和小憐,繁花傾瀉般的裙裾微微飄蕩,她轉身走進側殿,在各色目光中,她像初次進宮那樣,波光瀲灩的眸子在皇後臉上一掠,盈盈拜了拜,“妾改日再進宮向殿下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