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雙飛西園草(二)(第2/3頁)

皇帝魂早飛了。被皇後這聲不冷不熱的呼喚驚醒,他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來,“什麽?”他依稀聽見道一這個名字,“這是什麽人?”

座上有人碰倒了瓷瓶,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宮婢忙上去收拾。皇帝借這個機會,貪婪的視線又在阿松臉上掃了幾個來回,才正色問太後:“什麽人還要特地下詔請他進京?”

太後道:“是建康天寶寺的一名僧人,聽說他自幼便聰明靈透,精通佛理,這兩年在洛陽聲名赫赫,我也想親耳聽一聽他講的經。”

見皇帝仍舊茫然,皇後提醒他道:“這位道一師父,就是武安公膝下獨子。”

“原來如此。”皇帝對僧人卻向來有些反感,“既然是出塵的人了,恐怕只願閑居山寺,潛心修佛,又何必要強迫他來洛陽這種喧囂俗世?”

太後道:“佛法是勸人向善,教化百姓,於江山社稷有益無害,皇帝幹什麽一提起僧人們就像洪水猛獸似的?”

爭辯起這個,就沒完了,皇帝不想惹太後不快,遂點了頭道:“母親要聽他講經,召他進京就是了。”

提起道一,座上的命婦們都豎起了耳朵,有位太妃湊太後的趣,掩著嘴笑道:“道一師父在京城聲名赫赫,其實還有個緣故——聽說他出家之前,是建康首屈一指的美男子,時人常謂‘衛玠再世‘。”

“阿彌陀佛,”太後笑道,“怎麽好這樣輕辱出家人。”

出家人弄權狎妓的難道又少了?皇帝不屑一顧,心知這話說出來又要遭太後白眼,他索然無味地起了身,沖內侍使個眼色,便離席而去。

皇帝一走,眾人議論起道一來,更加暢所欲言了。太後又笑又嘆,“果真有這樣的家世門第,這樣的相貌人品,出家為僧是可惜了。”

眾人嗡嗡說話聲直在耳畔縈繞,話題總是圍繞著檀道一。阿松聽得心浮氣躁,被愗華在案下撚了撚手,示意她去看旁邊一席。剛才碰倒瓷瓶的女子已經恢復了鎮定,在眾人的絮語中一徑沉默,娟麗秀雅的面容略帶輕愁。

“是謝娘子。”愗華只當阿松沒認出來,在她耳邊輕聲道。

謝羨隨元脩一同被押赴洛陽,連謝氏也被迫舉家搬遷了來。相比愗華得遇故人的雀躍,阿松對這宴席再提不起半點興致,她放下筷子,東張西望地站起來。

“夫人要更衣嗎?”有宮婢眼尖,先湊了過來,悄悄牽起阿松的衣袖,“奴領夫人去。”

阿松不動聲色地審視了宮婢幾眼,微微頷首,跟著她離開宴席,來到側殿。這裏大概是太後休憩的地方,有圍屏矮榻,銅鏡妝匣,宮婢道:“夫人先坐一坐。”退出去後,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阿松喝了酒,臉上微微發燙,她慢慢掖著領口,忽覺鼻端有點清淡遼遠的檀香味道。

案上是太後常看的佛經。設有求道,無有情|欲,當自慎護,所行安隱,將禦佛道,救億眾生——這是她在玄圃親眼看見道一抄寫的。

矮榻對面是一人高的佛龕,帷幕低垂,檀香就是從那裏來的。阿松輕輕走過去,手指掀開帷幕,裏頭供的是一尊褒衣薄帶,細眼長眉的清秀佛像,被潔白的煙氣繚繞著。

有人自背後擁著她,在她耳畔輕笑道:“窺視太後起居,你膽子這麽大?”

阿松猝然放下帷幕,轉身退後一步,見來人正是提早離開的皇帝。他裘衣不知道扔哪裏去了,身上是一襲窄袖襕袍。北朝的人穿著類胡風,更顯得男人高大矯健。

阿松做出一副受驚的表情,慌忙下拜,“陛下……”

皇帝握住阿松的手腕,把她拉到面前,欣賞著她泛著芙蓉色澤的臉龐,皇帝笑道:“聽說元脩在秦淮河上見到你,有花風漾漾,明月濯波,元脩還當你是花妖變的。”

阿松迅疾的心跳平復下來。這是她初次得以近在咫尺地打量桓尹——她覺得,他生得不討厭,甚而有點讓她想起薛紈——她嘴邊便露出一抹篤定的、自矜的微笑,將皇帝輕輕推開,阿松撫著領口,往外不經意地一瞥,“外頭朗朗乾坤的,陛下也眼花了?”

皇帝放開阿松的手,坐回案邊,捧了盞冷茶在手上,含笑的目光在阿松身上流連,“沒眼花。我看得清楚,你不是花妖,是人。”他坐得端正,眼神卻輕佻了,“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阿松幽幽地說:“樊將軍說,陛下親口下令,要抓妾來建康請罪,妾請過罪了,能放妾回建康了嗎?”

皇帝一把將阿松拽到腿上,笑道:“不能。”

阿松攔住他的手,“這是太後的地方。”

“外面有人盯著,沒人敢闖進來。”皇帝被她半真半假地推拒著,愈發心癢難耐,他在她頸側深深一嗅,“這裏不行?去我那裏?”

“妾是壽陽公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