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願同塵與灰(十九)(第2/3頁)

皇帝健在,還率領著大批的禁衛,百姓們總是抱了些希望。

可叛軍在城裏肆虐了半月,始終不見禁軍的蹤影,只有皇帝自南山傳了幾道詔書,要將作亂的南豫州刺史及其隨眾捉拿治罪。後來有消息傳來,皇帝自南山返回京城的途中,被叛軍所殺,連幾名皇子也被殺了個幹凈。

宮人們覺得天都塌了,在玄圃哭得驚天動地。阿松急著要從道一嘴裏扣出話來,越發努力地討好他。她自來了玄圃,便扮做內侍住在了道一的廡房裏,道一也並沒有很避人耳目。

誰看到阿松那個狼狽的樣子,會猜到她是華林蒲的華濃夫人呢?

門被拍得“哐哐”響,阿松正把道一的衣襟扯得松松散散,道一按住她的手,不耐煩道,“誰?”

“道一師父。”是公主那嬌怯怯的聲音。

阿松不高興了,扯住道一衣擺,咬他的耳朵,“別理她。”

道一推開她,理了理衣襟,往外去了。沒說兩句話,公主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道一被迫放了她進來。

裝的。阿松心想,頓時怨氣橫生,衣裳也不整好,揚起下頜,她坐在床上,氣勢淩人地看著公主。

“道一師父,救救我阿娘,”公主嚎啕大哭,“她說出去打聽消息,一天了還沒回來。”

道一微怔,“殿下別急,”把公主扶坐下來,他皺眉思索了片刻,轉身就從床底下摸出一把劍來。

阿松顧不上置氣了,她尖叫一聲,拔腳追了上去,在院子裏攔住道一,“你別去!”

道一臉色有些沉肅,“一天沒回來,可能是遇上叛軍了。”

阿松是親眼見過薛紈在叛軍刀下受傷的,她抓住道一的胳膊不許他走,“他們人好多,你打不過的。”想到當初道一在棲雲寺重傷,阿松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為了袁夫人,差點都死了!她連皇後都不是了,你不要管她!”

“她曾貴為皇後,你知道落在叛軍手裏是什麽下場嗎?就算不是皇後,她還是大皇子的生母,”道一眼裏凝著冰冷的光,“人命在你看來,就跟草芥一樣嗎?這裏是建康,不是柔然。”

阿松被他一句刺得啞口無言。眼睫漸漸濕潤了,她一跺腳,咬牙說:“我去,他們要抓華濃夫人,我去把她換回來。”

“別傻。”看見阿松的眼淚,道一表情柔和了。頓了頓,他在她臉上輕輕一撫,把她推回去,自己拎著劍走了。

那一撫,讓阿松心裏甜絲絲的。

他一定還是愛我的。她手停在自己臉頰上,微微一笑,慢慢走回房時,卻見公主還在房裏哭哭啼啼,許多宮人驚慌失措地來看究竟,阿松簡直恨不得給公主一個大耳光。硬是忍住了,她一轉身,又去了玄圃宮門上,望眼欲穿地望著道一去的方向。

日暮的時候,道一抱著王氏回來了。

王氏被幾名殘暴的叛軍搶了去,一番折辱後,吊在了宮門上曝曬。救回來時,她奄奄一息,裙衫被撕扯得淩亂不堪。宮人們嚇得不輕,把王氏和昏倒的公主搬去床上,竭盡所能地照料。

道一退出門外,秋日的夕陽如血,冷冰冰地照在身上。他把劍丟在一邊,坐在廊檐下發怔。阿松聽見動靜,飛奔而來,也不顧在外面,扯住他的衣襟就要往裏看。道一按住她的手,勉強一笑,“沒受傷。”

阿松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側,腦袋枕在他肩頭,想起王氏,她輕輕打個寒戰,恨恨地說:“這些叛軍,真該死。”

道一忽然說:“敗了。”

阿松不解,“什麽?”

道一靜靜地看著她。夕陽燦燦的光照得他眉毛睫毛都是暖融融的,可他一雙眼睛真黑,黑得沉郁、憤懣。“北伐敗了。”他緩緩地說,“我去找人的時候,登上城樓看了幾眼,宮裏宮外已經沒有幾個叛軍了,因為樊登進城了——北朝士兵穿的黑色戎服,行動間秩序井然,我在馳道上看見他們了。”

“樊登進城?”阿松愕然,“禁軍呢?我們北伐的大軍呢?”

“叛軍說,陛下在南山行宮被樊登的人馬圍了半月,已經自縛出宮請降了。”他眉頭深鎖,“北伐的大軍……我不知道父親現在怎麽樣了。”

樊登直搗黃龍,攻破了建康,彭城恐怕也兇多吉少了,道一心裏一陣害怕,又看了阿松一眼。

“你走吧。”阿松愣了很久,“去彭城找郎主,反正皇帝也做俘虜了,管不著你了。”

道一看著她,“你怎麽辦?”

阿松粲然一笑,“我又不怕樊登。”

這會道一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點點頭,“好,我今夜就走。”

玄圃已經糧盡援絕,道一除了一把劍,沒有什麽值得帶的,是隨時就能走。阿松坐在床沿上只顧著發呆,忽一擡頭,見道一已經換過了衣裳,她心裏一緊,不由站了起來,渴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