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願同塵與灰(十三)(第2/3頁)

皇帝放聲大笑,說道:“王孚。”

王孚手持令旗上前,被甲胄裹得密不透風,他額頭一串汗珠滾落。皇帝沒有看他,只含笑看著眼前的大軍,說道:“這一支雄師,若是你一聲令下,整個建康都能被踏平吧?”

王孚高擡手臂,微垂的眼皮一抖,被汗水漬得險些睜不開眼來,“臣只是奉旨統禦大軍,沒有陛下的銅符,一兵一卒都調不動。”

“你在朕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做將軍了,這裏許多人,跟了你許多年吧?”

王孚越聽越不對勁,他氣沉丹田,慢慢道:“都是承蒙先帝和陛下的恩德。”

皇帝不置可否,對近侍道:“宣旨。”

那近侍展開絹帛,高聲宣讀了聖旨,擢王孚為征北大將軍,加封國公,又依次擢升了他麾下將領,這冗長的聖旨讀完,內侍都口幹舌燥了,王孚平靜地接過聖旨,跪謝了皇恩,皇帝又道:“取銅符來。”

內侍捧了錦匣,輕輕一撳,黃銅伏虎跳入眼簾。皇帝手指在銅符上摩挲了一下,正在沉吟,聽薛紈道:“陛下,大皇子到了。”

這平淡的一聲,宛如平地驚雷,王玄鶴當即露出了一臉的錯愕,王孚城府頗深,只瞳孔微微一縮,隨即擡頭,看著薛紈陪伴在懵懂的大皇子身側,若無其事地走上台來。相比別人的一絲不苟,他的戎服顯得有些淩亂,革靴上一點濕意,分明是血跡。

皇帝今天對大皇子格外的慈愛,親自牽著他到了禦座旁,指著下面的大軍道:“我兒,看看這王者之師,有朝一日,他們都是你的。”

稚子才經歷過一場殺戮,茫然地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喃喃地重復道:“都是我的?”

王孚呼吸微急,電光石火間,正要作聲,一個冰涼沉重的東西到了自己掌心。

“大將軍,”皇帝親自把銅符交給他,“朕盼著你旗開得勝。”

“謝陛下。”王孚艱難地張開焦渴的嘴唇,啞聲謝恩。

“回宮。”皇帝轉過身去,臉色瞬間冰冷下來。

回到宮中,渾身驟然一涼,皇帝冷汗涔涔地癱坐在寶座上,有半晌沒說出話來。“王孚……”他臉色紫漲,胸膛不斷起伏,是怒極的樣子。

君臣二人,圖窮匕見,已經心照不宣了。

薛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上前提醒道:“陛下,王孚已經被打草驚蛇,他一旦離京,又是昔日的武陵王,要成心腹大患了。”

“你說的不錯。”皇帝逃過一劫,正心有余悸,看向薛紈的眼神也含了幾分感激,“多虧了你警覺。”

“這些日子王玄鶴鬼鬼祟祟的,臣早就有疑心了。”

“還有王玄鶴,”皇帝提起王氏這一家,恨意迸發,“他也不能放過,有他掌管禁軍,朕夜裏也不敢安枕。”

內侍進來稱道:“大將軍恐怕軍情緊急,特來請旨,明日就要拔營北上了。”

皇帝正心驚膽戰,哪肯再見王孚,“準了!朕有些頭暈,叫他不必親自來問了。”

靜靜聽著王孚在外面高聲謝恩後離去,皇帝定了定神,譏誚地一笑,“事情敗露了,急著想跑?”

薛紈不緊不慢,“大軍出征,是分前軍後軍和中軍,依次拔營,陛下想一舉除去王氏,明天正是良機。可派劉應湲代陛下去踐行,拖住王孚,使各隊人馬首尾不能相應,再伺機取他性命。”

皇帝有些猶豫,“又要臨陣換將,朕怕北伐士氣受挫。”

“陛下忘了叛逃的檀涓嗎?”

皇帝思前想後,下了決心,“傳劉應湲來。”

去京口大道軍營中事敗,王玄鶴嚇破了膽,當晚便發起高熱,連次日王孚出征也沒有去送。一覺睡起,暮靄沉沉,聽聞羽林監來請,王玄鶴不敢懈怠,拖著病軀來到官舍,見薛紈坐在他常坐的案後,正隨意翻看著上面的公文。

王玄鶴和薛紈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雖然心虛,卻不墮官威,“薛紈,你好大膽!”

薛紈微微一笑,撂開公文,從案後走出來,將手中銅符對王玄鶴亮了亮,他淡淡道:“我奉陛下之命來調兵。”

王玄鶴心裏一個咯噔,視線緊緊追著那枚銅符,“調兵?我才是羽林監統帥,你這虎符是哪來的?”

薛紈不慌不忙,“當然是陛下交給我的。”

官舍的羽林監將領都圍了上來,這些都是王玄鶴素日的擁躉,他有了底氣,冷笑道:“胡說八道,我看你這虎符分明是假的。”

薛紈手摩挲著劍柄,笑道:“王孚謀逆,已經伏誅,陛下命我去調兵去王家查抄,你無故阻撓,莫非你是王孚的同謀?”

王玄鶴如遭雷擊,“什麽?”

薛紈道:“王孚已經死了。”

王玄鶴爆喝一聲,“怎麽死的?”

“當然是喝了陛下賜的美酒。”

王玄鶴鏗一聲拔出佩劍,顫抖的劍尖對準薛紈,“大將軍奉旨北伐,已經離京了,你敢妖言惑眾?”他腥紅的眼睛瞪向左右將領,怒道:“給我把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