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羞顏未嘗開(六)(第2/3頁)

奴仆應聲走了出來,檀道一眉頭微微一蹙,飛快地離開了。

回到住處,檀道一凝神思索,卻始終不能確定檀濟是什麽用意,他心下盤算:等蠕蠕回來,他旁敲側擊,只消三言兩句,就能把前因後果問出來。

心下微定,他微微一笑,等阿那瑰的時候,閑來無事,扯一張雪白的紙來,斂起衣袖,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了蠕蠕二字,然後又在旁邊寫了阿松二字。

兩個名字擺在一起,他看了一會,心想:隸書含蘊圓厚,寫蠕字合適,而雪嶺孤松,天資特秀,縱情逸致,還是行草恰如其分。於是將又扯張紙,重新寫起來。

他興致來了,寫個不停,不知時間倏忽而過。忽聽外頭喁喁人聲,檀道一當是阿那瑰又在哪裏作怪,冷著臉道:“什麽事?”

奴婢垂手走了進來,說道:“郎主要把阿松搬去別院居住,奴們回來替阿松收拾衣裳被褥。”

檀道一微怔,放下紙站起身,問:“搬去哪個別院?”

“隔墻那個園子裏。郎主說阿松是未出閣的娘子,住在這裏不方便。”

檀道一不覺露出一個釋然的笑,說:“很好。”見幾名婢女在阿那瑰的房裏進進出出,檀道一問:“她怎麽自己不回來搬?”

“她?”

檀道一想叫蠕蠕,話到嘴邊,又不情願地改口:“阿松。”

婢女笑道:“這些粗活,奴們來做就是了。”

檀道一眉頭一蹙,想起了自己先頭的疑惑——阿那瑰一時半會不回來了,檀濟要故弄玄虛,他索性搖一搖頭,懶得去追究。

這一低頭,才意識到自己寫了許多遍蠕蠕和阿松。本來想著可以給她做臨摹用,現在也用不著了,檀道一將紙團一團丟開了。

之後數日,再沒和阿那瑰碰面。檀道一在安靜的廊下走動時,偶爾聽到隔墻有細細的絲竹之聲。檀濟雖然沒有納妾,但也有同僚贈送的美婢樂伎,都蓄養在別院。檀濟不常去別院,那邊也少有動靜,這兩天卻莫名熱鬧起來了,大概是阿那瑰混進去的緣故。

元翼等不到荊州的回音,迫不及待來到檀家打探消息,“阿那瑰怎麽不見了?”他往空無一人的耳室走了一趟,問檀道一。

“搬走了。”

元翼“哦”一聲,喚來一名婢女,問起別院的情形。檀道一也有些好奇,聽得專注。那婢女道:“阿松現在忙得很,郎主請了好幾位師傅教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還時常叫阿松去說話。”

“說的什麽?”

婢女搖頭,“郎主不讓奴聽。”

元翼眉頭一揚,待婢女退下後,對檀道一說:“你父親是把阿那瑰當女兒來教導了。依你看,他是打算把阿那瑰嫁給我嗎?”

檀道一睨他一眼,沉思著沒有說話。

元翼暢想了一陣,笑道:“不知道阿那瑰現在是什麽樣了。唉,其實她若是真被養成謝羨女兒那樣的淑女,倒無趣了。”

檀道一不禁笑出聲來,“她?”

“咦,你對她成見頗深呀。莫非是因為她看上了我,而沒看上你?”元翼得意地摸了摸臉,因見不到阿那瑰,頗有些遺憾,他邀檀道一:“出去吃酒吧,聽說太子身邊那個姓薛的門客常在朱雀橋畔的市樓廝混,我們去會一會他。”

檀道一欣然同意,正要出門,被家奴攔住了,“主人說小郎君今日要齋戒,不宜出門。”

檀道一大為掃興,只能和元翼悻悻道別,回到房裏作勢閉眼打坐,腦子裏卻飛快轉個不停,一時想到太子和薛紈,一時又想到元翼和檀濟,最後連他深惡痛絕的阿那瑰也略微想了一想。

“你一會笑,一會皺眉的,是中邪了嗎?”

檀道一驀地睜眼,阿那瑰那張臉跳入眼簾。她扶案托腮,歪了歪腦袋,烏黑的頭發在發頂梳成一個飛天髻,發側別著一把玉簪花,額心一點殷紅的花鈿。阿那瑰是急著來見元翼,跑得衣襟散了,花也歪了,誰知撲了個空,她好沒精神,用柔軟的絹帕斯斯文文地沾了沾額頭的細汗,說:“你腦子裏想一堆不該想的事,這樣也算打坐嗎?”

檀道一閉上眼,徐徐吐氣,一張臉沉靜冷淡:“什麽不該想的事?”

“我怎麽知道咯。”阿那瑰道行尚淺,矜持維持不了幾句話的功夫,她拎著裙擺跳起來,“我又沒有住在你的腦子裏。”

檀道一不想搭理她。阿那瑰把裙擺拎得更高一點,有意露出那綴了明珠的絲履,在檀道一身前身後轉了一圈又一圈,好讓他注意到自己層層疊疊、繁復艷麗的間色裙。可他閉眸不語,好似真的入了定,阿那瑰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為什麽不看我?”

檀道一眼梢微斜,“看什麽?”

阿那瑰踮著腳輕盈地轉了幾步,“看我的衣裳,看我的鞋,“她點點自己塗了口脂的菱唇,”還有這個,不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