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荊梵音也很想問。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她?

回到明亮如晝的玻璃屋,四周燈色葳蕤,頭頂星辰密布,月色已然濃郁。

荊梵音坐在那張面對木門的古典皮質黑沙發上,旁邊尹似槿剛用酒精給她清洗了一遍傷口,此刻正拿起鑷子,準備給她挑出傷口裏的碎枝葉木屑。

荊梵音小臉慘白,額上冷汗直冒,盯著尹似槿手裏的鑷子,只覺那尖頭冷光熠熠,她心尖也跟著顫巍巍,等到鑷子尖跟她傷口只剩一毫米距離時,她猛然一抖,抽手想逃。

可還沒等她跳起來,胳膊就被冰冷的指尖掐住,聽見尹似槿說,“別動。”

他語氣幽沉,略帶冷意,一刹那就讓荊梵音僵直坐立,不敢亂動了,含著兩泡眼淚,揪緊了腿上的百褶裙裙擺,努力忍耐。

可等冰冷的鑷子尖觸碰到火辣辣的傷口時,荊梵音還是忍不住哆嗦一下,期期艾艾地說,“你、你輕一點……”

尹似槿仿佛沒聽見,臉上表情淡然,整個人冷漠而精致,手上動作卻很穩。泛著銀光的鑷子與他冷肌白皮修長的手竟相得益彰,要不是情況不對,荊梵音還能好好品味一番。

但現如今,她是沒閑心欣賞了,慌怕得不行,想不通當時的自己怎麽能那麽英勇,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要是那花盆的角度再刁鉆一點,見血的可能就不是她手臂,而是她腦袋了。

不過她倒是不後悔就是了,傷條胳膊,總比眼睜睜看著條人命在自己眼前沒了好。

即使這人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好人。

荊梵音紅著眼睛,隔了老遠,還自我安慰似的,沖自己傷口的方向吹氣。

尹似槿半垂的眼睫經風輕動,似有所感,擡頭看過去,便見受傷的小人,鼻尖眼眶紅通通,一雙清媚的桃花眼濕亮,小臉蒼白,腮幫鼓動,使勁吹氣的小嘴被咬得嫣紅,好不可憐。

“後悔嗎?”他忽然問了聲,聲音很溫柔,薄唇帶點笑,可眸中仍是清澈凈透,不帶情緒,仿佛不管她怎麽回答,都無關緊要,他只是興致來了隨口一問。

荊梵音一瞬間覺得自己救了只白眼狼,心裏憋屈,犟起性子,硬聲硬氣說:“不後悔!”

可她剛硬氣完,又秒慫,心虛地想自己這語氣是不是不太好。要知道這位好像本來就看她不順眼,手上又有權有勢,不久前才驅逐一人離島,還剝奪了人家島內居民身份。要是再被她的話冒犯了,會不會一時氣不過,把她扔海裏去喂鯊魚?

荊梵音小小抽口涼氣,覺得自己真是沖動,琢磨著要不要亡羊補牢,說點軟話討好下。

結果還沒等她想到該說什麽好話彌補,就見尹似槿徐徐揚開唇笑了聲,笑聲清幽似箜篌一聲輕鳴,那琥珀眸中光色純然,猶如黃昏之際,為歸家人照亮前路的最後一抹暖芒。

一聲輕笑後,又聽他獎賞似的說了句,“梵音真乖。”

荊梵音:“……”

這哄鬧脾氣的家貓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這位的心思可真難猜啊。

算了,您老高興就好,她還是閉嘴吧,多說多錯,等包紮完了她就走人,以後能躲則躲,努力降低存在感,一定要苟到她離開這裏那天!

最後一圈紗布纏上,尹似槿手藝精湛,包紮得幹凈又漂亮,連結打在哪裏都瞧不出來。

荊梵音左右看了看,露出滿意的微笑,正準備起身說再見,就見尹似槿捋下白襯衣袖子,一邊整理藥箱,一邊說:“以後每天下午放學後,還是來這裏,我給你換紗布。”

每天??

荊梵音面露震驚。

看了看她纖細胳膊上漂亮的包紮處,荊梵音連忙搖頭,剛想說不必了,她這都是小傷,完全不需要每天換紗布這麽麻煩,要是耽誤少爺您的工作學習,那她多過意不去……

然而,她話還沒說出口,玻璃屋入口處,走進來兩個人。一個瘦高挺拔的男生,今天下午也是他來向尹似槿報告,德瓦街四十七號戶主售賣違禁物的事。一個懦懦怯怯的小女孩,金發碧眼很漂亮,揪著手指,臉上的神情敏感又警惕。

就是那男生,領著小女孩走進玻璃屋,在荊梵音拒絕尹似槿的好意前,出聲道:“會長,先前在德瓦街四十七號,從七樓將花盆扔下來的就是這名女孩,她已經承認花盆是她的。”

聽了那男生的話,荊梵音很吃驚,隨後就想,肯定是誤會,大約是小女孩在家胡鬧玩耍,不小心把花盆推了出去。

她見小女孩很緊張,就揚起笑,想讓女孩冷靜下來,好好解釋,尹似槿應該能……

“是我砸的哪又怎樣!你這個壞人魔鬼!兩個月前你才趕走了查理叔叔,今天又把歐文叔叔也趕走了!你是壞人,是該下地獄的魔鬼!”

荊梵音震驚了,現在的小孩真勇猛。她不自覺側目,偷瞧尹似槿的臉色,琢磨著要是尹似槿一聲令下,讓人把小女孩扔海裏喂鯊魚,她要不要出聲勸,勸了有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