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暗中花

“在你被壓上火刑架之前,帝國不能再生叛亂。”大主教說,鋼藍的眼睛在月下像泛著亮光的刀刃,“僅此而已。”

“真的嗎?”

阿黛爾說,她冷不丁拽住大主教的衣領。

大主教條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做什麽?”

他倒還警惕地記得之前阿黛爾在教堂中的使詐行為。

“誰在那裏?”

一聲喝令。

緊隨著清晰的腳步聲從回廊的另外一頭傳了過來。

兩人同時微微變了臉色,輪值的巡邏守衛眼下都是道爾頓的人,一旦他們看到了女王與大主教私底下會面,那麽誰在之前出賣了道爾頓便一目了然。

巡邏衛按著腰間的劍柄,迅速地朝著柱子這邊走來。

月光冷冷,柱後無人。

女王和大主教隱藏在一幅壁畫後。王室的宮殿裏總有數不清的密室暗門,阿黛爾對這些了如指掌。問題是……暗室又矮又小。女王側著身靠在他懷裏,大主教修士罩袍下所有肌肉都變得僵硬起來。

事發緊急,他忘了松開女王的手。

黑暗讓感官變得格外敏銳,他清晰地感受到指腹下的溫熱,她的血液在靜脈中如河水緩緩流淌,流向黑暗深處,流向不可知的隱秘裏。

壁畫外響起腳步聲,衛兵舉著火把走進來。

兩人竭力壓低呼吸,狹窄的空間裏時間點滴被延長,蒙蒙的香氣與灰塵混雜在一起,就像這奢華宮廷裏所有被掩蓋的晦暗與悲哀。綺麗地,引著人朝著墮落和萬劫不復而去。

火光驅散黑暗,將裏面照得清楚,的確沒有人。

衛兵查看了幾遍,他狐疑地離開了。

“他走了。”大主教提醒。

阿黛爾倒不急著出去,她在昏暗中低笑:“您為什麽來找我?我親愛的主教先生。”

親愛的,本身就帶著曖昧與親近的詞從她口中念出,染上了說不出的氣息,像玫瑰盛開的濃烈芬芳,也像暴風雨裏引誘水手觸礁的人魚。

“危險遠未終結,”大主教警告,“如果你還有智慧,就知道應該遠離新神教的那群異端遠點,而不是助長他們的邪惡火焰。”

女王沉默了一會。

就在大主教思考是不是自己的提醒太過隱晦時,她慢悠悠地開口。

“您知道嗎?”阿黛爾說,“您這語氣險些讓我以為您正在嫉妒道爾頓。”

大主教的氣息冷了下來。

阿黛爾推開了壁畫,月光照進暗室裏,她一手拉起重疊的裙擺,要向外走出。但她很快就又停了下來。羅德裏大主教在她身後發出疑問的單音。

“您還握著我的手。”

阿黛爾偏頭看他。

大主教猛地松開,就像被熾火燙了一下。

盛裝華裙的女王踏上冰冷的石磚,月光靜靜地鋪在地面,她松開手,裙擺散落下來,鑲嵌在上面的寶石和珍珠在一瞬間折射出群星般的光輝。她輕盈地轉步離開,層層疊疊的裙擺如花盛開。

大主教獨自站在黑暗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片刻,他發現女王剛剛站著的地方有一點亮光。一枚寶石靜靜地躺在那裏,應該是從女王裙上滾落的——又或者是女王將它丟下的。

他猶豫片刻,將它藏了起來。

……………………

阿黛爾思索著大主教帶來的警告。

她幾乎是瞬間就鎖定了危險的來源——宗教之爭。

羅蘭帝國位於天國之海的右側,掌控連接天國之海和赤海的玫瑰海峽,海上商業一直十分興盛。自三桅杆大船技術成熟起,一股新的生機伴隨商業的擴張注入到帝國生活中,人們向神索求享樂的權力。

如今,羅蘭帝國之內,新神教派與舊神教派劍拔弩張。

最近的一次新舊教派大沖突就發生在阿黛爾統治的第二年。任命道爾頓為騎士統領與帝國元帥,對國內的教徒而來,相當於一個帝國選擇新神教派作為國教的訊號。

——這很容易引發新的一場信仰沖突,並且她將首當其沖。

危險具體會是什麽?

羅德裏大主教的另一個秘密身份是羅蘭神殿騎士團的副團長,阿黛爾有把握他如果知道舊神派策劃什麽,不會隱匿不告訴她。連他都無法知道詳情,只是察覺危機……暗殺?又或者其他?

阿黛爾明白大主教的意思——

他希望她能夠在接下表現出對舊神教派的重視,以此緩和局勢,避開危險。

但矛盾不會就此消失,她決心徹底地解決它。

因此,女王不僅沒有冷落道爾頓,恰恰相反,她甚至答應了他的邀約,在一個陽光正好的清晨一起去打獵。

………………

夏宮城堡的左側就是一片王室森林。

雖然是為了打獵出來的,但女王的心思似乎不在這上面,她騎著一匹銀馬沿著蜿蜒的白河支流向前行走,風吹動她暗藍的鬥篷,她帶著一頂綴著珍珠與黑天鵝羽毛的帽子,網紗罩住姣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