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5章 治病

老四想的主意,卻是自己撂了挑子走人,留下李和及其家裏人在那撓頭。

“我還好奇呢,怎麽這一趟回來轉性了,也不去鎮上和縣裏溜達,除了打個小牌,就是窩家裏。”李隆忍不住笑了,對他老子,他實在是說不出什麽。

反正從小到大,關於他老子的笑料,他是沒少見,此刻是見怪不怪。

“不能真給往大街上綁吧?”楊學文也忍不住要笑,可是看到李梅送過來的白眼,還是憋回去了。

“虧你想的出來,不會說話,就一邊去。”李梅沒好氣的道,“他什麽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真惹惱他了,別說去香港,就是家裏都不會願意呆著,擡腳就讓你摸不到邊稍。”

“除非啊,把他的錢給摸掉。”

一直唉聲嘆氣,而不肯說話的王玉蘭終於說話了。

她把鍋裏的最後幾個碗筷刷完,也沒找抹布,濕漉漉的手往外套上一擦,繼續道,“誰曉得他錢放哪呢,存折還有密碼呢。”

“他怕車,怎麽還敢亂跑?”段梅最是不解。

不是說有什麽病嘛?

既然怕車就走不遠,沒車,他還能去哪裏?

而且,從香港回來這一段路,又是坐汽車,又是坐火車,也沒見怕車的跡象啊!

“就怕他一陣氣,他這人要是有口氣,啥都做得來,要是沒那口氣,就是個小老鼠。”李梅是家裏老大,她不像王玉蘭那樣,什麽都哄著她老子,所以拋開對她老子的感情因素,她更是了解她老子。

李兆坤膽小如鼠的時候不如王老鼠,要是執拗和混賬起來,就強過王老鼠,是個傻大膽,誰的話都不會聽!

不是控制他的錢,就能控制住他的人!

留住他的錢,也留不住他的心!

想當年,口袋身無分文,認人批鬥,冒著投機倒把,他也是敢背著個褪了色的木箱子闖蕩江湖的人!

小時候,父親一言不合就是走,沿著淮河的河堤,他走得很快,她想追,漸漸的跟不上他,看見他的背影在河坡的遠處,乃至慢慢的矮下去,矮下去,完全消失。

有時候,她能看見父親在起伏的草稞子裏面抽煙。

四下裏看不到什麽,只能看見卷煙的火星子和星星點點尚未融化的積雪,聽見呼嘯的北風。

但是她仍然能想到,她願意讓父親親一口的話,他就讓她騎在他肩膀上走一段。

她偶爾蒙住他的眼,他也不會氣惱,嘿嘿的笑著,裝作醉酒一般,跌跌撞撞的在路上扭著秧歌。

只會威脅道,“再不放手,老子就把你扔河裏了。”

淮河結著冰渣,那是徹底的寒冷。

“二流子!”遠處有人朝著他喊。

他一輩子都背著一個令人羞恥的名聲。

她騎在他的肩膀上,能感覺到他明顯哆嗦了一下。

“大早上的不出工,往哪裏死啊!”

村裏人不屑於同他一般見識。

“我去看看朋友。”

他說話了,腦子裏有的是說不完的瞎話,張口就來。

聽他這麽胡說,好像他真有朋友似得。

“有煙沒有?”人家繼續問。

“這呢。”父親趕緊從衣兜裏掏出火柴和煙盒,討好的笑著,連嘴裏的發黃的牙槽骨都漏了出來,給遞了過去。

有時候心疼極了,她也會想,父親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他會走街串巷,他會唱淮河的小調,好聽極了,宛轉悠揚,有腔有調。

他會編織籮筐,淮河兩岸,沒有比他手更巧的了。

他會敲鑼,會打鑔,紅白喜事的人家,少不了他。

她不哄著父親,偶爾只是因為賭一口氣。

再苦再難,他不會哭,仍然是嬉皮笑臉的笑。

可氣又讓人心疼的一個人!

他一輩子都是逃避!

“說的啥子話呢?”王玉蘭惱了,哪裏有閨女這麽說親爹的!

而且還是當著兩個媳婦的面。

“阿娘,沒事,大姐也不是有意的。”何芳摟著王玉蘭的肩膀,安慰道,“爹啥脾氣,我們都曉得。”

“那也不能這麽說!”

王玉蘭認為這是家醜外揚!

媳婦就是外人!

肯定不能和她老倆口一條心的!

她一輩子都是心疼她男人的,被人打的鼻孔流血,還能嘻嘻哈哈的塞一團草紙,她曉得他的,其實是生性溫和的一個人,怯懦,總是一味忍讓。

兒子、閨女出息以後,他的鼻孔才真正的翹了起來。

她知道的,他為女兒,為兒子驕傲,只是他嘴上不說。

他找閨女,找兒子要錢,不是真的為了錢,他只是為了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他怕,怕閨女討厭他,怕兒子嫌棄他。

她替著男人委屈,除了她,沒人肯真正的了解他。

“這個花漂亮,給俺摘了。”

“別說摘花,天上的月亮老子都給你摘!”他年輕,他可愛,是個俊小夥,他總是對她甜言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