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一章 暗湧

筲箕灣雖然是香港開埠以來,最早被開發的地區之一,但實際上直到二十年代,這塊土地也不過只發展出十幾家小型工廠,其後香港經歷日占時期,大批難民湧入筲箕灣避難,筲箕灣人口從三萬人猛漲數倍,在這片不足六萬英畝的海灣中,人口直線逼近十萬。

經濟尚未發展,人口便開始突飛猛進,以至於如今筲箕灣違規搭建的鐵皮屋林立,無論環境和衛生,都堪比九龍城寨,讓每一任港督都大皺眉頭。

此時,筲箕灣平靜的水域中,一艘漁船徐徐前行。

盛兆中站在漁船舢板上,迎風而立,穿戴整潔的西裝被海風吹起層層褶皺,連日的奔波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下頜冒出的胡茬更顯幾分頹廢。

不過盛兆中的那雙眼睛依舊有神,當他有意無意瞥向海灣對面高聳的吊頸嶺時,淩厲的眸光更是一閃而逝。

盛兆中不知道譚經緯這個出身黃埔的師兄對宋天耀作何評價,不過他在得知宋天耀發跡前後的種種手段後,就意識到韓重山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多半要栽在對方手裏,只是沒料到會這麽快。

盛兆中眯了眯眼睛,從懷裏摸出香煙點燃,吞下一口煙霧後徐徐吐出。

從韓重山下山到出事,前後只過了短短一夜,他和譚經緯從台灣帶過來的都是用來與英國佬斡旋的文職人員,韓重山死了,他只能再上吊頸嶺,重新找一把好槍。

至於泰國人……

盛兆中想到這裏,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不說在香港販賣煙土,但說勾結日本人這一條,等整件事結束以後不用譚經緯開口,自己也容不下他們。

船身輕輕晃動一下,打斷了盛兆中的思緒。

盛兆中擡頭望去,漁船已經靠岸,岸邊的盤山公路直達吊頸嶺上,兩旁樹木郁郁蔥蔥,在晨光的折射下顯露出重重陰影。

盛兆中回頭望向船身,劃船的漁夫掃了一眼盛兆中腰間別著的制式手槍,神色緊張的抱著不滿十歲的女兒。

盛兆中面無表情,目光從漁夫惶恐的臉上錯過,打量著他懷裏年幼的漁家女,女孩同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盛兆中,小小年齡的她還想不明白,為什麽父親見到這個叔叔時,會露出她肚餓偷食時被大人發現後如出一轍的表情。

盛兆中和漁家女孩的對視並沒有持續多久,漁夫賠著笑,不動神色將女兒擋在身後,沖盛兆中擠出難看的笑容:“先生,到了。”

在漁夫不停吞咽口水,額頭已經開始冒出冷汗後,盛兆中終於點頭,從懷中抽出幾張面值百元的港幣,隨手扔在漁夫面前:“天黑之前過來接我,如果晚上八點過後我還沒下來,麻煩跑一趟中環酒店,把消息告訴407號房的一位姓譚的先生。”

盛兆中說完,沖漁夫挑了挑眉毛。

漁夫忙不叠點頭:“清楚,明白。先生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到。”

盛兆中嗯了一聲,回頭望一眼盤山公路,被樹林包裹的公路遠遠望去,宛如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盛兆中將香煙放在唇邊猛吸一口,猩紅的火光直沒煙蒂,隨後伸手一彈,煙蒂落入水中,升起一縷白煙,不等白煙散盡,盛兆中已經邁步上岸,孤身一人踏上盤山公路,身形迅速隱沒在樹林的陰影當中。

港島灣仔活道口。

近藤公平用來掩人耳目的診療所內,院長辦公室房門緊閉,一男一女兩名日本醫生守在辦公室門前,目不斜視。

塞·乍侖旺的兒子乃坤姿態懶散,靠在走廊墻壁上,目光從女醫生火辣的身材上移開,發出一聲輕佻的口哨聲。

站在他對面的派吞微微一笑,用泰語和乃坤交談:“坤,塞爸和近藤正在裏面談生意,如果他們談妥,今晚你就可以讓這個日本女人穿著制服躺在你的床上。”

乃坤咧了咧嘴,摸著下巴上的青茬開口道:“日本人信不過,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死在床上,而且我現在只對一個女人感興趣。”

派吞盯著乃坤的眼睛:“你還在打宋天耀妹妹的主意?”

乃坤伸個懶腰,語氣淡淡道:“宋天耀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把親情擺在第一位,聽說他還是個小角色的時候,就敢為了家人對香港的江湖人下手。如果我能娶到他的妹妹,你覺得他還會不會跟我們合作?”

派吞皺起眉頭:“你想動宋天耀的家人?塞爸不會同意你這麽做的,我們現在還沒有站穩腳跟,宋天耀在香港的勢力盤根錯雜,和他作對……”

派吞話沒有說完,只輕輕的搖了搖頭,他清楚記得塞·乍侖旺說過,大家都是寄人籬下,現在他們不是泰國的軍官,而是僑居香港的泰民。

現在大半個香港的生意人和宋天耀之間劍拔弩張,雙方都分身乏術,顧不上他們,正是自己這些人在塞爸帶領下,發展在香港勢力的最好時機,在這時候招惹一個有資格讓香港名流們寢食不安的家夥,顯然時不理智的,所以派吞並不同意乃坤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