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八章

徐平盛的財富雖然不能和於世亭相比,但終究也是本地航運的巨擘,這輩子過手金錢不計其數,心性眼界都不是普通人可比。就算譚經緯拿出什麽奇珍異寶,也不至於讓他動容。可是這些契約牌照卻讓這位商界大亨沒法九六保持平靜,雖不至於失態,可難免呼吸淩亂,額頭上滿是汗珠,臉上的肌肉也在微微抖動。

也不能怪徐平盛,恐怕整個世界上也沒哪個富豪收到過如此重禮。要知曾春盛在上海商人圈子裏也算是二流往上的人物,若非如此又怎麽敢開口索要部長職位?他動產不動產加起來不下千萬,手上更有大小輪船五艘。對於吃航運飯的人來說,船就相當於金礦,其價值不能單純用金錢來衡量。有了這五條船入手,徐平盛的航運王國就能開疆拓土再上一個台階,他自然難以保持平靜。

好在徐平盛總歸不是當年毛頭後生不至於幹出利令智昏的蠢事,經過一開始的興奮與緊張之後,深吸了幾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方舉手就送這麽一份重禮,反倒是讓徐平盛心內生疑不敢接受。再說譚經緯冒大不韙殺人奪產,轉頭就送給自己,這是什麽意思?

他強做鎮定問道:“譚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譚經緯倒是非常輕松,仿佛自己送出的不是萬貫家財,而是尋常的糕點、零食。“我聽人說過,不熟不做。我是個軍人不是個生意人,航運生意不適合我,留下也是浪費。還不如送給合適的人,讓好鋼用在刀刃上。”

“譚先生有心了。不過徐某人是出名的膽子小,這麽重的禮可不敢收。我是個商人,做生意賺錢沒問題,天降橫財就沒膽子拿。萬一有人不明真相,說老曾出事是我背後主使,今後還有誰會找我做生意呢?”

“徐老板多慮了。曾春盛自願把財富捐獻給救總,是有證據可查的。而且整個捐獻發生在他出事前一個多月,他出問題和這些財富又有什麽關系?如果有人敢亂說話,我們會提供相關證據證明您的清白。”

一旁的徐恩伯心裏有數,這肯定是台灣官方作假,用“倒填日期”這一類把戲,制造的假證據。以官方身份作假,這種文件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事實上不光是曾春盛,向大陸運輸物資的商人盡數被害,其財產也都差不多都是被類似手法“自願”捐獻出去。故技重施,並不算什麽高明手段。

如果自家船上藏著飛機發動機的事敗露,只怕徐家的財富也會被這麽“捐獻”出去,不知道便宜了哪個。一想到那些發動機,徐恩伯就覺得心慌意亂,恨不得盡快把譚經緯這個災星趕走,因此說話的口氣格外沖。

“搞咩?我徐家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不是強盜,不會要這種帶血的臟錢!我看你送這個是嫁禍江東,要我們替你承擔壓力。我們不是傻瓜,不會上這種當。滾啊!”

譚經緯看看徐恩伯:“徐先生昨晚和靚女大戰一夜,居然還是這麽大火氣?這有些不應該啊。難道是這個女人太差,讓徐大少提不起興趣。如果是這樣沒關系,我認識很多靚女,改日介紹一個給你,保你神清氣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副三焦上火的樣子。”

“恩伯,不許放肆!給我滾出去!”徐平盛訓斥了兒子一句,又朝兒子瞪起眼睛。徐恩伯連忙道歉向外疾走,如同逃跑一樣離開房間。

看到兒子走遠,徐平盛才對譚經緯道:“年輕人不懂事,不過他有一句話沒說錯,這份禮物我不能收。我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雖然沒賺到很多錢,但總算是落下一個好名聲。大家給面子,叫我一聲徐老板。每天出門,都有人願意和我打招呼,我想喝茶的時候也有人陪。對我來說,這些比錢財更重要,希望譚先生諒解。”

“徐老板身家豐厚,自然看不上這小小數目。譚某也相信徐老板的為人,拿這筆錢出來不是讓你花的,而是讓徐老板做善事的。”

“哦?這話怎麽講?”

“行船走馬三分險。香港每年都有不少人在水上遇難,留下孤兒寡母沒人照顧,不是做乞丐就是餓死。徐老板指望航運發了大財,關照一下這些可憐人也是情理中事。如果用把這些不動產和船賣掉,加上原有的存款建立一個慈善基金,專門用來給那些船難遇害水手家屬發贍養費。就算是港督也要承徐老板的人情,整個香港所有吃水上飯的人,也都會感念徐老板大恩大德。我想也不會有人質疑徐老板與曾春盛的失蹤有關,否則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自取滅亡!”

徐平盛沉默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有了欲望也就有了弱點。名枷利鎖捆住了蕓蕓眾生,就算是徐平盛這種大老板也不例外。事實上他能在商海中一路搏殺得到今天的地位和財富,自然不會是無欲無求之人,相反,他的欲望比普通人更強烈,也正是有如此強大的欲望,才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