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九章 他瘋了,我死了。

港島東區,莦箕灣,老廣街。

暴雨沖刷著滿街的廣式騎樓,從騎樓的排水口洶湧的流出,肆無忌憚的沖入街道,與其他雨水匯合。

頭發略淩亂,雙眼布滿血絲的康利修立在街角的士多店窗前,定定的望著外面的暴風雨,身後則是當初那個十五六歲,樣貌清麗,在街上賣蘭花的少女,此時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水走過來:“康先生,天氣寒,我和阿媽煮了熱湯,喝一些祛濕氣吧?”

康利修轉過身,看向少女,憔悴的臉上擠出個笑容:“多謝阿娣,我沒事,等你大哥他們返來,讓他們喝驅寒好了。”

說完,康利修就繼續收回目光,看向外面,眼神炙熱,充滿渴望。

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借著閃電瞬間迸發出的光芒,康利修看到遠處街上十幾個人正趟著滿街的雨水朝這間士多店方向走來。

下一秒,眼前畫面就再度變成了漆黑。

康利修看到人影後,整個人精神一振,迅速轉身,讓過少女,大步朝著門口走去,打開士多店的店門,立在騎樓風雨廊下,顧不得此時風雨廊完全無法遮擋這場暴風雨,任由雨點朝著他整個人淋來。

少女急匆匆在後面跟上來,手裏的熱湯此時已經換成了一柄竹柄傘,撐開努力墊著腳幫康利修遮擋風雨,康利修察覺到之後,轉過身對少女一笑:“還是我來吧。”

接過雨傘,康利修自己撐著,把傘面盡可能舉到女孩頭頂上,自己的大半個身子淋在雨中,少女則臉色有些羞澀,動作悄然的稍稍朝著康利修身邊站了站。

康利修的布滿血絲的雙眼中是狂風暴雨的香港黑夜,而少女的眸子裏,則只有康利修一個人的模樣。

老廣街上,十幾個身披黑膠雨衣的人影躲進了沿街的風雨廊下,為首的人影擺擺手,十幾個人頓時沿著街道朝著各家散去,只有為首的人自己迎著康利修和少女的方向走來。

“康先生。”來人放下雨帽,露出一張英氣的面孔,三十二三歲的年紀,也許是住在海邊久了,臉上帶著被海水銹蝕出的滄桑。

“耀福兄,快進來,辛苦了!”康利修急忙讓開身形,示意男人進家門。

這時,少女才從康利修的身上收回目光,剛剛看到自己哥哥:“五哥,你回來了?”

甄耀福對自己妹妹甄六娣的表現似乎已經見怪不怪,嘆口氣,跟著康利修一起進了房間。

把滴水的雨衣脫掉,隨手扯下掛在房間吊繩上的舊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甄耀福語氣隨意的對康利修說道:“放心,留了人不分晝夜的守著,東西在香港其他地方我不敢保證,但是到了莦笈灣,不會有人發現,就算有人發現,只要我們不死絕,保證不會讓東西出差池。”

康利修卻臉色嚴肅的點頭:“我相信,我相信。”

莦笈灣老廣街,街名已經說明了這條街的住戶來自哪裏,自然是來自省城廣州,從香港還是個小漁村的時候,廣州就有人來此地打魚謀生,可以說除了新界那些原住民,莦笈灣這一帶的外來者,絕對可以對外自稱是香港人。

不過莦笈灣之前只算是廣州漁民的聚集地,真正從漁民貧民聚集地發展成現在這種地步,是在一九三八年年末之後,三八年末,省城廣州淪陷,大批廣州百姓逃亡香港,定居此地,各行各業,五花八門的廣州人,把莦笈灣從一個單純的大漁市變成了一個獨立於香港島東端的小廣州城,而且因為大批廣州人因為來香港時間短,所以都是低調生活,也很少去與其他香港本地人搶生意,真正說起來,莦笈灣大多數都是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小生意,小富即安。

除了各行各業的廣州百姓,莦笈灣還有一批比起吊頸嶺那些國民黨潰兵更讓人敬佩的軍人,人數不多,大概只有一二百人,是三八年與日本華南派遣軍正面打到彈盡糧絕的國民黨六十三軍一五三師四五八旅部分官兵,這批軍人不同於吊頸嶺那些潰兵是在內戰失敗後逃來香港,而是在廣州淪陷,余漢謀,吳鐵城那批人不戰而逃之後,被康利修面前的甄耀福,以及死於香港淪陷的甄耀福四哥甄耀東,帶領下心灰意冷,不願再為國民黨賣命,輾轉來到香港莦笈灣定居。

這些軍人是真正的南粵子弟,當初北伐老粵軍的班底,其他大批粵軍因為作戰強硬,被抽調去參與武漢會戰,加上蔣中正戰略判斷失敗,認為日軍在華南不會展開戰事,只是在廣東補充了大批毫無戰鬥經驗的新兵,只留下不多的幾個旅是粵軍老兵。

日軍南下,其他國軍部隊接戰即潰,唯獨這些土生土長的南粵子弟,上至官長,下至兵卒,死戰不退,甄家五兄弟全都是廣州人,也全都參了軍,讀過講武堂,在四五八旅鐘秀峰旅長麾下任職,鐘秀峰曾得意的對外人介紹自己麾下甄家五兄弟,稱自己麾下甄家五兄弟乃是五虎上將,後來這個綽號在軍內傳開,甄家五兄弟五虎之名傳的頗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