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五章 夜漫長

林孝和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十二點三十分。

自從他來到警署之後,並沒有感覺到對方想要用廖敬軒來追問自己,徹底調查工人被殺一案的想法,門外的律師告訴自己,宋天耀也一直呆在隔壁的問詢室,不要說離開,連讓律師出來打電話與外界聯系的動作都沒有。

這種反常的平靜,讓林孝和心中反而非常不安。

“我心臟不舒服,要去醫院做做檢查。”他用手捂了下胸口,開口說道。

也不知道是對面前不時打瞌睡的顏雄說,還是對身後的律師吩咐。

“林先生……”顏雄聽到林孝和的話,那點睡意馬上消失不見,為難的想要開口。

只是還沒等他說出口,林孝和背後的陳律師已經率先說道:“警官,林先生心臟有痼疾,有聖以馬諾醫院的朗尼醫生可以證明,雖然沒有簽擔保,但是警方沒有權力阻止林先生去醫院就醫,最多警方可以派人隨同前往醫院,而且朗尼醫生會為警方出具林先生的身體證明。”

顏雄抿了抿嘴唇,朝林孝和看看,又看看陳律師,有些無奈的把手裏記事本丟在桌面上,起身說道:“真的是不能同各位大狀打交道,窮鬼進了差館,大聲講話都不敢,哪像各位大狀,幾句話就嚇到我們心驚膽戰,跟我來,我讓人你們辦手續。”

走到警署辦公大廳,顏雄招呼一名軍裝準備幫林孝和辦手續,安排人手陪同對方去醫院,一名便衣已經快步從電話間裏走出來,打量了林孝和一眼,走到顏雄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顏雄扭頭瞥了林孝和和四名律師一下,把便衣拉的稍稍走遠些,開口對便衣問道:“消息肯定嗎?”

“肯定,是老福的榮哥水哥,兩個人半夜開船回來,解網時割壞了手腳,恰好去醫院包紮,盯著廖敬軒的兄弟與他們認識,聊天時水哥看到從手術室推出來的廖敬軒長相,認了出來。”便衣對顏雄說道。

顏雄朝對方擺擺手:“去打電話,讓銅鑼灣尹探長把那具無名屍從冷櫃送到油麻地地區的醫院,然後安排榮哥水哥過去認屍。”

“知道。”便衣轉身又回了電話間去打電話。

顏雄回身向林孝和以及律師等人皮笑肉不笑的牽扯了兩下嘴角:“林先生不是想去醫院檢查?跟我來辦手續,請跟我來。”

說完,率先走在前面,引著對方朝三樓鬼佬的辦公室走去。

陳律師在顏雄與便衣對話時,稍稍朝兩人靠近了兩步,隱約聽見銅鑼灣,無名屍,尹探長等等字眼,此時跟在林孝和身後,把自己聽到的詞說了出來。

林孝和聽到銅鑼灣,無名屍這兩個詞時,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夢中,被他沉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下的林孝康,睜開了雙眼。

“搞定這件事,顏雄上位這麽快,應該會有對頭,找到他在警隊的對頭,而且香港無名屍很多,丟掉一兩具似乎沒什麽稀奇,還有,讓鵝頭山的元叔,送敬軒一程吧,我相信敬軒,他現在躺在醫院,想咽下那口氣都找不到機會,我不怪他。”林孝和面帶平靜微笑,拍拍陳律師的肩膀,淡定的朝著樓梯上走去。

就算林孝康睜眼,他也能讓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再次閉眼。

在樓梯拐角處,林孝和側頭朝那間緊閉的問詢室望去,那扇門完全沒有打開的跡象。

難怪進來陪我,是從廖敬軒或者他手下人的嘴裏挖到了林孝康的消息?所以想拖住我?

得到吩咐的陳律師,掉頭沿著樓梯朝下走去,這一夜,過的似乎過於漫長了些。

……

澳門綠坉別墅。

羅保穿著睡意,手裏端著一杯紅酒,立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的月空。

關閘事件已經與他無關,交給澳督與葡國政府去頭疼,去顧忌這個落寞帝國的臉面吧,中國方面態度強硬,葡國認錯道歉賠款缺一不可,一日做不到,關閘就關閉一日。

他把自己一生都放在了澳門街,賀賢也好,澳督也好,與他閑聊時都會贊許他這一生大起大落,榮辱不驚,澳督眼中的葡國土著,有勇有謀,定海神針,賀賢眼中的葡國幹吏,人脈十足,心思百轉。

大起大落這個詞,似乎都可以等他去世後,刻到他的墓碑上。

可是這個詞不是他羅保想要的,二十余歲的年紀就任澳門鴉片專員,成為澳督夫婦的心腹,這種大起之後,他更想要的是青雲直上,而不是重重跌落,再從深淵裏慢慢爬起。

數十年來,羅保與很多對手和解,與很多仇人一笑泯恩仇,可是唯獨無法原諒林希振,哪怕林希振已經死於槍殺。

是林希振的公開信把自己這輩子禁錮在小小的澳門,不然他本可以跟隨澳督返回葡萄牙,也許會成為葡萄牙的風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