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契女

位於跑馬地的天主教聖彌額爾墳場。

宋天耀遠遠在山下就下了車,手裏握著一束白色的馬蹄蓮,步行朝著半山的墓地區,今日是鹹魚栓正式下葬一周年的日子。

空中下著些細雨,黃六一手拎著個塑膠袋,另一手幫宋天耀撐著雨傘跟在身後:“這位鹹魚哥就是救了老板你的那個苦力?”

“是啊,那時章老四有個很犀利的保鏢,叫做代鋒,如果不是阿栓擋了一下,說不定當日就是我,師爺輝,阿栓三個人一起撲街,橫屍街頭。”宋天耀沿著台階朝上走去,嘴裏說道。

黃六撇撇嘴:“早認識老板你就好啦,我都想見識下那家夥有多犀利。”

“是宋叔叔。”也許是聽到宋天耀的聲音,鹹魚栓墓地前陪芬嫂一起來祭奠鹹魚栓,幫母親撐著雨傘的吳秀兒轉過身,看到了拾級而上的兩人,輕聲對自己的母親說道。

穿了一身素色衣服,剛剛撐著傘為亡夫燒過紙錢的芬嫂聞言從墓前直起身,扭頭望來,果然,宋天耀與黃六已經沿著台階走過來。

“阿耀,我和秀兒先下去……”眼圈仍然有些泛紅的芬嫂抿了抿嘴唇,朝宋天耀用一句話打過招呼之後,帶著已經祭拜過的秀兒率先朝下面走去,只留下宋天耀與黃六立在墓碑前,畢竟在墓地前說話聊天,算是對逝者的不尊重。

宋天耀朝擦身而過的芬嫂輕輕點點頭,沒有開口。

等墓前安靜下來,宋天耀慢慢走上前,把手裏的鮮花擺到大理石墓碑下,站直身體靜靜望著墓碑上的名字足足三四分鐘之後,才輕輕的開口說道:

“阿栓,下去住了一年,住的太舒服,連夢都不給我托一個?很瀟灑呀?”

可能是沒見過來墓地祭奠朋友時有人講這種話,黃六嘴角忍不住朝上稍稍翹了一下。

他其實想說,就算是下面住的這位鹹魚哥想要托夢,自己這位老板每晚睡眠時間少的可憐,說不定鹹魚哥飄飄悠悠從跑馬地的墓地好不容易飄到宋天耀的臥室,還沒等入宋天耀的夢中,那邊宋天耀已經睜眼起床,這位鹹魚哥白白辛苦一場。

“也對,反正你見我似乎也沒什麽話要講,芬嫂同秀兒如今過的也還算不錯,應該就沒有什麽值得你在下面可擔心的,如果你真的冒出來托夢,說不定我還要去廟裏請師傅來做法……”宋天耀自己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從自己口袋裏取出一包廉價的雙喜香煙,點了兩支,一支放到墓碑前,一支咬在嘴裏:“如果當日你沒有去世該有多好,一定比師爺輝那撲街讓我省心,能幫我做很多事,說起師爺輝,你那個好兄弟現在都已經有了女秘書,聽人講,他的女秘書波大臀肥,百依百順,你如果還活著,身邊的女秘書一定不會比他的差,不過回家芬嫂會不會收拾你我就不知道,或者幹脆等下次來,我偷偷燒給你一個女秘書好了,免得你在下面太悶,沒有鳥事可做……”

他嘴裏說著話,朝黃六伸了下手,黃六把右手拎著的塑膠袋遞給宋天耀,宋天耀扯開塑膠袋,裏面是兩份從酒樓打包來的菜品和一瓶啤酒,把酒菜放到墓碑前:“一份是你常吃的洋菜炒豬皮,一份是你沒吃過的魚翅蒸鮑,你慢慢吃。”

黃六立在宋天耀背後靜靜聽著自己的老板對著死人閑聊,他第一次見到宋天耀這麽多話,往日宋天耀見活著的人很少會說這麽多閑話,而且宋天耀臉上也沒什麽悲戚表情,就像是語氣淡淡的與一個沉默的朋友閑聊最近發生的瑣碎。

在墓地前吸了三支煙,宋天耀似乎才聊得盡興了,伸手拍了拍墓碑碑沿說道:“差不多了,明年再來探你。”

等兩人下了半山,才發現芬嫂與吳秀兒並沒有先走,而是等在山下,看到宋天耀與黃六下來,吳秀兒撐著一把雨傘朝宋天耀跑過來:“宋叔叔,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你同輝叔,蕓姨,龍叔最近也不見人,晚上不如去太和街大家一起吃飯。”

吳秀兒已經不是當初身材枯瘦,頭發幹黃,眼神畏怯的模樣,如今站在宋天耀面前的吳秀兒,雖然仍然束著萬年不變的雙馬尾,但是發色烏黑油亮,小臉蛋還帶著健康的微紅色,一雙眼睛明亮清澈,給人一種聰明伶俐,乖巧大方的感覺。

吳秀兒已經八歲,身高也比以前高出一大截,不過宋天耀還是蹲身把她抱了起來,看向芬嫂:“芬嫂,我開車送你們,比你們去街上攔計程車方便,下雨路滑,免得秀兒不小心會摔跤。”

“好……”芬嫂看著宋天耀說話間已經抱著秀兒朝遠處停著的汽車走去,她扭回頭望了一眼半山上的墓地。

阿栓是為了宋天耀才死的,芬嫂當初知道這個消息時,心中對宋天耀沒有怨恨是假的,不過阿栓去世之後,宋天耀對她們母女的照顧安排,讓芬嫂那些恨已經慢慢散了,而且對死去的阿栓,宋天耀也可以說是用盡了心思,盡量安排的體面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