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鹹魚栓

宋天耀從灣仔街邊一處大排档點了份碟頭飯,也顧不得自己這身西裝造型不像是吃這種苦力飯的人,坐在位置上狼吞虎咽,吃完這一餐他還有事要去做,腦中構思最多耗費幾杯咖啡,但是真正做起來,卻需要跑斷腿。

一份米飯燒肉吃的正香甜,一個聲音在旁邊不太確定地說道:“宋秘書?”

宋天耀一邊擡頭一邊努力咽下嘴裏的飯菜,旁邊不遠處站著本該去幫自己跑腿的,好像叫鹹魚栓的家夥,一顆光頭上全是汗珠,身上的汗衫都已經濕透,手裏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是來吃飯。

“我不是讓你去見高佬成麽?”宋天耀直直脖子,等飯菜徹底下肚之後才對鹹魚栓問道:“見到未有?”

鹹魚栓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汗:“早就已經見過,把宋秘書你的話都告訴了成哥,成哥安排的人已經去了陳記糖果店,我才抽空跑回家看看女兒,宋秘書給我的車費,我冇用,省下來給老婆女兒買買衣服,帶女兒下來吃一點好的。”

宋天耀把目光望向鹹魚栓手裏牽著的小女孩,五六歲大小,身上的衣服有很多補丁,但是卻被收拾的幹幹凈凈,小臉兒粉嘟嘟的,頭發被可愛的紮束了兩個羊角辮,此時眼睛正在大排档那些飄香的飯菜和自己父親之間不斷轉動,喉結處也不斷吞咽著口水。

“老板,一份豆腐火腩,一份五香黃鱔球,一份洋菜豬皮,大飯炒底,油多點!”鹹魚栓發現女兒的表情,急忙對正忙的熱火朝天滿頭大汗的大排档老板叫了一聲。

“坐在這一桌,一起吃。”宋天耀等鹹魚栓點完之後,指了指自己這一桌:“你女兒?”

“是呀,今年已經六歲,秀兒,叫……叫……”鹹魚栓想讓女兒對宋天耀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該讓女兒叫對方什麽,卡在那裏摸著頭望向宋天耀。

宋天耀笑笑:“叫叔叔就好。”

“秀兒,和叔叔問好。”鹹魚栓牽著女兒走到宋天耀桌前,輕輕晃了晃女兒的衣袖,小女孩揚起臉,對宋天耀乖巧地說道:“叔叔好。”

“老板,幫這一桌送一支汽水,兩瓶啤酒,算在我賬上。”宋天耀先是對老板說了一句,這才望向叫秀兒的小女孩:“乖,叔叔請你飲汽水。”

“謝謝叔叔。”大排档的老板娘將一瓶汽水和兩瓶啤酒送過來之後,這一次不用鹹魚栓叮囑,小女孩已經主動對宋天耀說了聲謝謝:“我娘說,小孩子不能飲汽水的,肚子裏會生饞蟲,等長大之後再喝才不會生饞蟲,讓爸爸喝。”

鹹魚栓在旁邊尷尬笑笑,有些拘謹的對宋天耀說道:“我老婆很少讓女兒飲汽水。”

“偶爾喝一次,是不會生饞蟲的,你可以讓你爸爸先飲一口,他飲過你再喝,就不會生蟲嘍?”宋天耀把汽水推到小女孩的面前,笑著說道。

“爸爸喝。”鹹魚栓的女兒把汽水瓶雙手捧起來,朝鹹魚栓遞去。

鹹魚栓接過來稍稍沾了沾唇,就還給女兒:“爸爸喝過,你可以喝了。”

小孩子小口小口的啜著汽水不再說話,鹹魚栓則從口袋裏取出一個木制煙盒,從裏面取出支三五香煙遞給宋天耀:“煙盒留給了成哥,香煙未舍得,裝起來慢慢食。”

宋天耀接過來笑笑:“有老婆孩子,幹嘛要去混社團,鹹魚栓,呢個名字邊個幫你取嘅?”

“我原來在九龍擺攤賣鹹魚,大家就叫我鹹魚栓,在那種地方如果不找個字頭扣在頭頂,天天都有人找麻煩,我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所以就入了福義興,每月按時叫規費。我識得幾個字,賣鹹魚賣的多,也算是能算賬,去年字頭開在灣仔的一間鴉片館,負責收錢的人死掉,見我懂算賬,又入了字頭多年守規矩,就把我從九龍拉來港島,在鴉片館負責收錢算賬,整天整夜呆在鴉片館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但是比九龍賣鹹魚也能多賺一點點,本來以為是個長久差事,所以把老婆女兒都帶來港島租了處尾樓住,不過好景不長,今年鴉片館股東安插人手,把自己的親戚送了進去,我就冇的做,鹹魚又冇的賣,打又不夠打,就在碼頭做苦力,剛好前日成哥說要人幫忙去做糖,我就被打發了過去。”

鹹魚栓幫宋天耀劃火柴點燃香煙,自己卻沒舍得吸一支三五,而是揀了最便宜的小喜香煙叼在嘴裏點燃吸了一口,這才對宋天耀說道。

此時,老板已經把鹹魚栓點的那份三拼碟頭飯端了上來,宋天耀自己倒了杯啤酒,示意鹹魚栓父女先吃東西,鹹魚栓用碗幫女兒撥了多半碗用油炒過的米飯,然後把豆腐火腩(燒肉,肉塊)裏的火腩和洋菜炒豬皮裏的豬皮全都挑進了女兒的碗裏,自己則大口扒著洋菜和豆腐,中間那一小份黃鱔球碰都不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