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代入錯誤變量(第2/3頁)

“老生常談麽?老生常談也不是人人都能活學活用,知行合一是很難的。”顧驁微笑了一下,也不正面反駁,只是眼珠一轉,“那麽,我們就用唐宋的例子,來復盤一下明朝,傅教授,你對明史熟悉麽?”

“略知一二,那不是我的研究方向。哦,小宋倒是很熟,你想談這方面,他可以跟你聊。他在胡建做過好幾年田野調查,一直都是在研究明朝的海防衛所走私和倭寇。”傅高義一副虛懷若谷的樣子,讓自己的助理跟顧驁聊這個具體問題。

顧驁笑著捧哏:“聽得出來,宋教授這口音,一聽就是在胡建待得很久,‘發現’都讀‘花現’。”

宋逸民這家夥的普通話口音,在哈佛漢學界也算是一個奇葩的笑料了。英美漢學家普遍要麽是標準的普通話或者金陵腔,要麽是粵語,宋逸民的胡建腔算是一個異類。

“讓顧先生見笑了,聽說顧先生是錢塘人吧,以後我有機會學學吳語方言。”宋逸民陪著笑說,顯得很誠懇。畢竟他現在才30出頭年紀,只是傅高義的助理,不是什麽牛逼學者,擺低姿態是必須的。

顧驁不再廢話,直奔學術問題:“我們就不客套了,我想問問宋教授,按照我們剛才說的,僅僅按‘不要低估中國人從來沒有重復博弈機會’這一理論角度,你覺得明朝最愚蠢的人是誰?”

宋逸民想了想:“按照您剛才的理論,你認為在一個朝代裏,‘沒有認清某些事情本朝已經有過先例,所以被嚴防死守,不可能再復制其成功’這一道理,而盲目亂來的人,才是最愚蠢的?那我覺得,明朝最愚蠢的應該是朱宸濠吧?朱棣就是‘奉天靖難’篡奪的皇位,他不可能不留下一套防止藩王作亂的體系,他的子孫也永遠不可能放松對這一點的警惕,所以朱宸濠找死,才是最愚蠢的。”

顧驁想了想,雖然不是他要的答案,但也不算錯。

有些問題,本來就不止唯一的標準答案。

“宋教授的明史基本功還是不錯的,從我定義的範式來歸類,朱宸濠確實也算最蠢的之一。那我換一個問法,你覺得齊泰、黃子澄這些人,也算是最蠢的之一麽?”

齊泰、黃子澄都是建文帝身邊的大臣,早年建議削藩,後來抵禦不力,都完蛋了,具體歷史沒什麽好多說的。

而顧驁把這些失敗者與朱宸濠相提並論,卻讓傅高義和宋逸民覺得匪夷所思。

這些人只是失敗者,但也當不得“最”愚蠢吧?這不是雙標麽?

傅高義忍不住搶著回答:“顧,你這番話可有失偏頗,齊黃勸說建文帝削藩的操作步驟有些操之過急、或者軍事才能不足,導致失敗,那都是有的。但你分析歷史就是以成敗論英雄的麽?這跟你剛才提出的‘最愚蠢’範式標準不一呀!”

顧驁只是微微一笑:“宋教授,你覺得呢?”

宋逸民面色有些蒼白,想了很久:“如果非要牽強附會的話,難道你是以齊、黃當年勸說建文帝堅定信心的那番言論,來定齊黃二人是全明朝最蠢的?”

顧驁欣慰地點點頭:“果然還是術業有專攻,沒錯,宋教授真是年輕有為反應快。”

傅高義甩過去一個眼神,讓宋逸民解釋。

宋逸民也心領神會,徐徐剖析:“黃子澄在朱允炆還是皇太孫時,一次朱允炆擔憂叔父們勢大,黃子澄便以漢景帝平吳楚七國之亂的典故,勉勵朱允炆,說藩王不足為懼。

從黃子澄的一貫書生意氣表現來看,他們都是真心相信他們舉的例子是對的,所以按照顧先生的理論,他們也是大明朝最蠢的一群人之一:

朱允炆憑什麽扮演明景帝?漢景帝是什麽人?是劉邦第四子漢文帝的兒子,所以怎麽也得是朱允炆的堂弟、他四叔的兒子朱高熾才是明景帝嘛。

朱允炆自己,不過是‘明惠帝’朱標的兒子,他應該是對應史書上都沒資格算進‘漢代二十四帝’的後少帝,也就是呂雉立的那孫子,後來被周勃借口‘不是惠帝所生,是呂氏偷換的野種’,在迎立文帝之前滅了的。他四叔才是文帝啊。

齊、黃真心覺得朱允炆能類比景帝,那就說明他們誤判了藩王篡位這事兒在明朝究竟是第一次出現還是第二次出現——顧先生說過,每一個招數如果第一次對一個聖鬥士使用,是有可能一擊必殺的。無效的只是第二次開始的重復,因為沒有創新,所以純粹找死。

齊、黃連一件事兒在本朝是第一次試圖發生還是第二次試圖發生,這個根本問題都沒想清楚,就盲目自信,他們不死還有誰死?

或許馬基雅維利說過:只要動機正確,可以不擇手段。但這是在西方重復博弈社會。在東方博弈一次就滅九族沒機會翻盤的社會,只要你手段沒有創新,動機連被衡量的資格都沒有,你就是在徒然內耗,浪費國力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