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錢不是越多越好

顧驁雖然不熟悉大多數快消品行業(包括飲料)的經營,但兩輩子活下來,一個基本的商業常識還是有的:

這些行業最值錢的無形資產,就是一個牌子。至於技術含量,那是真沒多少。

專利在這裏構築不起什麽護城河,以商業秘密形態存在的“絕密配方”也沒什麽卵用。

別信那些“可口可樂是靠鎖在亞特蘭大總部最絕密保險櫃裏的配方才那麽牛逼”的智障地攤咨詢。

隨便一家档次十億美元以上級別的飲料企業,化驗一下,高仿個98%相似度、確保消費者味覺察覺不出區別來,其實很輕松。

別人之所以抄不了那種成功,完全是因為可口可樂的牌子深入人心,再加上可樂的利潤率也不是非常暴利。需要那麽大的規模、市場容量、多年磨合出來的成本管理質量控制,才能撐住這個毛利率。既然別人抄得規模不夠大就沒賺頭,不如放棄,改作差異化市場。

顧驁這個外行都能看清“品牌是唯一有效的護城河”,業內人肯定更加能看清。

所以顧驁知道,“把所有商標品牌的所有權權益統統捏在自己手上、只是把使用權授權給別人”,那這門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的。

別人不會賣力幫你推廣,都怕權責不明,最後到期了為人作嫁打白工。

就像歷史上,當王老吉和加多寶還是一家的時候,陳紅道要不是把王老吉的商標一直控制住,他才不會每年幾億幾億地砸廣告費宣傳這個牌子呢。無非是因為這個案子涉及到一方是國企,所以跟陳簽約的國企方面負責人被抓了之後,國家能追訴合同無效……

具體不多說了。

一言以蔽之,顧驁如果不把牌子的某一部分、讓合作者毫無後顧之憂地徹底掌控。那麽他也會像一開始就捏著王老吉不放的一方那樣,從頭就被孤立成孤家寡人,所有廣告都要自己掏錢打。

……

“好吧,我理解你把東南亞各國的‘紅牛’權益留給許書標的決策,就當是換取他接受注資、合用配方、共同研發濃縮糖漿+灌裝廠模式所需的生產技術。既然在中國市場的宣傳,是你的重要談判條件之一,那我辛苦一下,回程的時候先飛一下曼谷好了。跟許先生敲定一下合作意向,然後再把宣傳片在國內放出來,免得浪費一個籌碼。”

韓婷理解了顧驁的飲料品牌布局考慮後,也非常麻利地做出了安排。

她只是想象力沒那麽豐富,執行起來還是很利索的。

兩人聊到這兒,肉骨茶也都吃完了,韓婷自然而然把外賣塑料盒收拾好,還摁鈴讓服務員倒掉。

韓婷倒了杯水漱漱口,然後端著杯子繼續下一個話題。

“還是說說你一開始提到的大前提吧——你為什麽會覺得,紅牛這個牌子所代表的文化傳媒價值,未來會越來越值錢呢?你說‘紅牛代表了賭命、冒險博出名的群體’,這類人在我看來就是吃飽了沒事幹的浪費生命者,我不覺得這種人將來在社會上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吸引這些人的運動賽事、文娛作品,未來應該也不會有大前途吧。”

剛才在掃盲的時候,顧驁大致解釋過“紅牛代表了冒險賭命”是怎麽回事。

他解釋的說辭,無非是把他後世看到的“紅牛最適合代言極限運動、冒險挑戰”等現象,用一個朦朧的推演預言說了一下。

但是,1982年的國人,顯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吃飽了撐著找死的人。這個時代也沒有“我終於知道外國為什麽人口少了”之類的口頭禪。

文化差異太遠了。

顧驁閑著沒事,就不吝給韓婷深入解讀一下。

“你要這麽想問題:最近十幾年來,世界範圍內,其實生產力爆炸式發展是很明顯的。如今我國都開放了四年了,形勢那麽好,我毫不懷疑,未來30年的社會,全球會從一個匱乏的時代,轉向一個富足和相對過剩的時代——你沒聽錯,我說的‘相對過剩’,就是Marx說的那個‘相對過剩’。

而可口可樂這樣的品牌,代言的是‘廉價美味帶來的幸福感’。紅牛代言的,是‘你比別人強’帶來的幸福感。前者是人和自然的對抗,後者是人和人的對抗。

吃飽喝足的人容易空虛,再想感受到快感,就只有與別人不同,被別人羨慕,在被人面前裝逼。物質越富足,空虛的人就越多。”

顧驁說到這裏,神思恍惚有些穿越時空,想到了後世很多新的社會問題,內心忍不住感慨。

他的表情落在韓婷眼裏,也引起了微微的共鳴,雖然韓婷的見識還不足以真正理解。

神遊之後,顧驁發散性地嘆息:“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從國民‘幸福指數’來看,未來15~20年,或許是全民綜合幸福度最高的時代了。再往後,人民雖然更有錢、物質更豐富,但說不定總體國民幸福感會下降,人與人之間關系更緊張、戾氣大增。其實,我很不希望紅牛代言的‘讓空虛痛苦的人賭命求關注、尋找存在感’文化大行其道,但天道趨勢擺在那兒,誰也違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