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日本也不太平

千葉縣,東京成田機場。

一架日航的波音707,緩緩降落在跑道上,顧驁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

楊信有些緊張:跟著顧學長混,終於撈到了出國的機會!而且是發達的日本。

四千米長的高標準寬闊跑道,是國內機場根本見不到的,無論京城還是滬江——誰讓這條跑道是1978年3月、也就是去年才剛剛建成的呢?

以如今日本如日中天的經濟形勢,加上工程本身完工日期很近,規格自然是世界頂級的。航站樓和其他配套建築也都非常氣派整潔,給同時代的國人巨大的視覺沖擊力。

“日本真是發達啊。”楊信內心忍不住就感慨了。

顧驁怕影響了學弟的三觀,連忙指了指飛機的另一側舷窗:“別急,看清楚了,這才是日本的現狀呢——跑道旁邊還有人在種菜、甚至有人故意搭建神社、障礙塔。”

楊信連忙伸著脖子盡量往另一側舷窗看,雖然中間還隔著三個其他乘客的座位,但好歹還是可以稍微看清的。

飛機已經在滑行了,所以視角很低,確實可以看到就在水泥跑道旁邊不到二十米,居然就有松軟的泥地,種著大片的蔬菜。

楊信愕然:“怎麽會這樣?日本政府不管的麽?”

顧驁掃盲道:“釘子戶了,有些墾荒者不肯搬。不然這機場能造12年才造好?本來規劃的是兩條跑道,現在只剩我們降的這一條了。”

楊信完全聽不懂什麽是釘子戶,顧驁只能用資本主義的概念解釋了一下。楊信聽了後憤憤不已,同時也頗為自己是個中國人而驕傲:“原來日本人這麽不團結不愛國,看來只要我們堅持開放,超上他們還是很有希望的!”

顧驁小心翼翼地、盡量讓學弟兼聽則明:“這些農民本身呢,也有些可憐之處。他們都是當年的侵華老兵,戰爭結束後日軍不存在了,大批老兵退伍失業。當局號召這些復員軍人來千葉鄉下墾荒,其實跟我們處理城市過剩勞動力、讓人下鄉是一個道理的。這些農民墾荒了十幾年後,政府突然規劃這裏要造機場,按照官方一口價統一征地,他們就覺得自己被東京人坑了,不願再聽國家的話換地方——而且你還別說,鬧事的大多數都是日供。”

楊信聽完顧驁的全盤介紹,才沒剛才那麽鄙夷了,不過內心還是挺不屑的:

“那也說明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覺悟不高!不就是換個地方麽,當初咱建設三線,還不是國家一句話,那麽多科研技術人員,一夜之間就從京城、滬江去了西南西北。也沒見誰抱怨,只要國家需要,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顧驁被楊信的話勾起了一些回憶,也沉默了。

他從父親那裏知道,自己家還是有一些堂表親戚的——他母親當年因為不可描述的原因,在大陸這邊沒親戚了。但顧家父系這邊,卻是有親戚的。

那個時代又沒有計劃生育,誰還沒個兄弟姐妹呢。

父親顧鏞就有個大哥顧錚,當年也是制氧機廠的八級工,不過是車工。之所以這些年沒來往,就是因為60年代末三線建設的時候,跟其他一波技術骨幹同事一起,被國家調到蜀省大山裏去了,“在內地重建制造成套大制氧設備的工業能力,備戰”。

當時也有個別不想背井離鄉的刁鉆工人/技師,那就故意犯錯誤,表現差,以躲避征調(因為國家都是抽技術最好的精兵強將去後方搞建設)。上面當然也知道這些人思想覺悟不好,也不會留他們在廠裏,而是開除編制發配,跟知青潮一樣種田。

不過這些人卻有一點命好:他們不用出遠門,就分配到錢塘近郊種田,幾十年後,還能趕上當城中村釘子戶。

而那些真正默默奉獻去了後方建設三線的技術骨幹,等到了退休之後,就會發現退休工資比錢塘這邊的標準低三倍,想落葉歸根回故鄉終老,卻連房子都租不起(走的時候是公房,人一走房子就收回了),只能找城中村的釘子戶賣女兒,或者讓兒子入贅。

三十年河東河西,還不知道誰笑到最後呢。

就個人感情傾向而言,顧驁是挺看不慣那些當年思想好覺悟高技術硬的好同志,卻過得不如偷奸耍滑騙取釘子戶身份的人的。

不過或許當社會主流三觀發展到“憑本事借的錢為什麽要還”的時代,顧驁這樣的思想就另類了吧。

顧驁改變不了太多,但他決定至少在自己認識的、有交情的人力,還是要幫幾個的。

將來要是有錢了,至少把伯父和其他幾個父親當年的好戰友,退休後從蜀山裏撈回來,趁著錢塘房價還未暴漲之前,幫他們回歸故土——這幫人到90年代初也該退休了,那時房價應該還不貴。

……

經歷了正反兩波三觀洗刷後,顧驁一行終於適應了日本這個醜惡的資本主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