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載譽而歸(第2/4頁)

……

顧驁剛學會自己控韁跑輕快步,那邊的庫塞同學終於跑累了,他已經策馬往返了七八圈,大汗淋漓沖了個澡、換上很隨性的袍子。

看顧驁居然表現還不錯,他倒是自發升起了幾分好感——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因為父親的指示、才來跟顧驁廝混一下,但刻板印象讓他覺得東方人都是古板不會玩的老學究。

之所以選擇騎馬,也是想給顧驁一個下馬威。

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你還學得挺快的嘛。”庫塞同學仰著頭,但依然有幾絲居高臨下的氣氛,似乎是在拿下巴看人。

“中國很大,我們也有大草原,面積相當於五個伊拉克吧。所以,我們那兒什麽樣的人都有。”顧驁不卑不亢地說著玩笑話。

庫塞同學想了想,竟然沒有反駁:“好吧,我原先只見過日本人,我還以為東亞人都是一個樣子的,會從馬上掉下來。”

顧驁依舊笑得很陽光:“沒關系,以後你就知道中國人是什麽樣的了。我並不是令尊以為的那樣、純粹的讀書人。”

庫塞好奇地想了想,頗有優越感地說道:“但你們肯定不如法國人有趣、會生活吧。”

看得出來,這位同學因為叛逆青春期就被父親送到法國念書,然後就對法國人的浪漫文化乃至種種生活方式很迷信。

顧驁既不頂撞,也不服軟,態度始終那麽和煦:“有調查,才有發言權。你知道法國人是怎麽樣的,卻不知道我們是怎樣的,憑什麽下這種結論?”

“少給我說教!”庫塞同學不服地頂撞了一句,還踏上一步,捏緊了拳頭,看起來跟為偶像分辨的追星族並沒有什麽區別。

一旁的章忠有些頭大。

跟成年人講道理,是容易的,但哄叛逆期的少年,還是“陪太子讀書”的活兒,當真不好伺候。

“你的鞋帶散了!”顧驁依舊雲淡風輕,指著庫塞同學的馬靴。

章忠下意識翻譯。

“不許翻。”顧驁打斷。

“你的鞋帶散了。”這一次,他用的是法語。

顧驁並不會法語,但他知道怎麽用法語裝逼。

在外交學院,即使不學某些語種,但也會要求學生聽該語種的世界級文學名著課程。

就像哪怕你不會英語,你也要會用莎士比亞時代的古英語,說“女人啊,你的名字就是脆弱”或者“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庫塞一愣,隨即愕然,表情也變得激賞起來:“你們也要學薩特?還是法語的?”

顧驁聳聳肩:“個人愛好而已,不過學校也是鼓勵的——我們的國家正在開放,將來會是多幹一些實事、少談一些教條的。任何制度既然存在,那就都會有價值。弗朗哥如此,侯賽因將軍自然也是如此。”

……

這個逼裝得很有水平,瞬間就拉近了雙方的關系。而且偏偏那麽貼切,環境烘托也很好,不會生硬。

庫塞同學終於相信顧驁是一個有法國人一樣開明的性情中人。

“你的鞋帶散了”這句話,用法語說出來,可謂是對存在主義的最有名詮釋了。外行人聽了也就聽了,內行人卻能像迦葉尊者看到佛祖拈花微笑一樣,瞬間頓悟到對方是“自己人”。

這是如今法國文學和哲學界泰鬥薩特,在小說《墻》裏的一句話——書裏的主角是一個沒有什麽堅定主張、但也活膩了,想為西共獻身的抵抗者。但他最後在調戲弗朗哥派審訊人員時,出於調戲激怒對方的目的,卻陰差陽錯真的出賣了革命同伴。

書裏沖突最強烈的一個鏡頭,就是審訊者用盡口舌瘋狂威嚇主角,把主角綁上刑場,拿槍對著他腦袋假裝要槍斃,問他還有哪句最後遺言。

主角卻對著行刑人說:你的鞋帶散了。

把對一切左翼、右翼、政治派別和主義的虛無嘲諷,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旁的章忠,看到庫塞同學的“惺惺相惜”表現,也是難以理解,他用漢語偷偷問顧驁:

“你怎麽知道他肯定會喜歡薩特和《墻》的?”

顧驁理所當然地分析:“那必須的,從前面只言片語,我就能看出他崇拜法國現代文化。而薩特的存在即合理、虛無主義,正是從對西班牙的弗朗哥逆流反思而來的——為什麽在西班牙,舊軍閥能戰勝社會主義?國王都被推翻了,反而會讓一個舊的殖民地總督得到政權?為什麽世界的那個角落,歷史的進步與薩特信仰的MARX預言相反?這不是對所謂的社會進步的虛無嘲諷麽?庫塞同學最崇拜的就是他父親,他當然會對那些‘推翻了國王卻比國王更獨菜、但偏偏能毒菜出合理性與國家進步’的事情產生共鳴了。我說西班牙的弗朗哥有其存在的‘進步性’,不就是說他父親在伊拉克搞‘世襲共和’也有進步性、至少是現階段最適合伊拉克國情和特色、最有利於人民的選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