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膜分離法

秦輝和顧鏞喝了點小酒,也不避著顧驁這個小孩子,就在飯桌上聊開了。

顧驁自然也樂得光明正大地偷聽一下。

他正要找借口、讓老爹接受自己不念高中的計劃呢,所以要抓住一切機會討好老爹。

不過秦輝和老爹之間的交談,顯然是有前因後果的,所以顧驁半途偷聽,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聽秦輝喝了口酒,焦躁地問:“小顧,中午我之所以不敢誇口,就是怕在中央視察同志面前說錯話,所以才寧可好吃好喝多招待一天、穩住他們。制氦機這事兒,我們廠子要怎麽搞,你得指條路出來!”

末了,他似乎怕老爹不了解任務的重要性,又湊到老爹耳朵邊說:“視察的領導後來私下跟我說,這可是涉及到‘一號工程’的!上面說了,只要能搞成,要錢給錢,要調度給調度,都不是問題!”

父親顯然是被逼急了,用他可憐的理論知識叫屈:“老秦,這事兒的難度你最清楚了,為難我有什麽用?氦氣是世界上沸點最低的物質,要零下269度才能液化!距離絕對零度只剩4度了。靠咱廠子的工業基礎,根本不可能呐!如果只是為了防腐保護氣,按慣例用氮氣就夠穩定了,蘇聯人給烏裏揚諾夫同志用的也是氮氣。國內怎麽就想到提氦氣了呢?成本差七八十倍都不止吧。”

秦輝也很無奈:“聽說是中央組織專家開會的時候,本來這條都快過了,但蘇委員提了一句,說氦氣更穩定——你知道的,既然有質量更好的方案被提到,那拍板的人只能上了。”

老爹:“就算非氦氣不可,現在用的是法液空的進口氦氣,讓他們繼續用不就行了麽?”

聽了這話,一貫和藹的秦廠長也聲色俱厲起來:“那要是將來外交形勢發生變化,蓬皮杜翻臉了呢?法國人也跟林德、普萊克斯一樣不賣給我們呢?這是政治問題!不能馬虎的!我們中國人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制氦技術!”

顧驁聽到這兒,基本上已經知道父親和秦副廠長在爭些什麽了。

而秦輝的最後一句話,因為錯得太明顯,更讓他忍俊不禁。

正被領導問得走投無路的老爹,立刻找到了撒氣點,一耳光扇過來:“大人說話你笑什麽?沒禮貌!”

“唉,小顧,打孩子幹什麽,正事兒要緊!”秦輝拉住了老爹。

“我是說蓬皮杜都死兩年了,現在的法國總統叫德斯坦。”顧驁知道自己失禮了,解釋道。

這也可見如今的國內的消息閉塞。很多國人或許只是因為蓬皮杜四年前來訪華、而新總統沒來過,就永遠記著法國總統是蓬皮杜吧。

事實上到了80年代初,還有不少人以為美國總統還是尼克松呢。

“知道法國新總統是誰,就把你能成這樣!有本事你倒是說說怎麽造氦氣啊!”老爹為了秦廠長的面子,隨口嗆了顧驁一句氣話。

誰知,顧驁就等著他這一問呢。

……

秦輝和老爹爭論的議題,顧驁剛才已經在腦內復盤清楚了:

首先,他們口中的“一號工程”是指紀念堂。

在技術方案討論會上,談到保護氣時,一機部的某個學部委員,提出了用氦氣。(學部委員就是後來的中科院院士)

氦氣是最惰性的氣體,跟什麽都不會發生化學反應,效果當然是杠杠的,可制取難度也是所有氣體中最難的。

所以,目前那啥容器裏充的,就是從法液空進口的氦氣。

但進口氦氣價格昂貴,將來還有被法國人卡脖子的風險,不是長久之計。

目前地球上只有4家公司能制造氦氣,分別是法國的法液空,德國的林德,美國的普萊克斯,還有一家蘇聯廠。

於是一機部派了人到地方上,找國內這一領域最強的廠子,嘗試攻關中國人自己的制氦機。

一兜二轉,就找到了錢塘制氧機廠。

老爹供職的這家廠,在本領域的實力還是可以的。早在1953年,老爹才20幾歲的時候,就跟著師傅一起,參加了造出新中國第一台制氧機的大會戰。

所以,現在面對“造出新中國第一台制氦機”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廠裏躲都躲不掉。

那麽,再搞一次大會戰,造吧?

說得輕巧,技術上卻完全看不到可能性。

空氣分離的技術原理,說白了就是靠制冷機和壓力容器,利用氣體的沸點不同,把它們分離開來。

比如空氣的主要成分是氧氣和氮氣。氧氣沸點是零下183度,氮氣沸點零下196度。

只要有一台制冷機,能夠精確地把分離罐的溫度,降低到零下190度,介於兩者之間。那麽氧氣就會變成液體,而氮氣依然保持氣態,這就實現了氮氧分離。

說起來很簡單。

具體到工藝上,拼的就是誰能造出更省電、並且能把溫度降得更低的“冰箱”、以及更耐壓的超低溫容器。